铁门缓缓开启的那一刻,刘斌没有回头。
他一步踏进通道,身后是整支联盟大军紧随而来的脚步声。厚重的合金门像一头沉睡已久的巨兽,被强行唤醒,发出低沉刺耳的摩擦声。门缝里透出的光不是普通的灯光,而是岩壁深处流动的幽暗能量,像是埋在地底的血管,一跳一跳地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空气里还残留着一丝温热——那是“诗魂泪”的余温。这是他进入前亲手滴在门环上的秘物,用的是自己的精血,才激活了这道封锁百年的古老阵法。但现在没时间多想,敌人随时会反扑,他们必须抓紧每一分每一秒。
通道内壁布满扭曲的纹路,像是被无数只手抓挠过,又像熔岩冷却后留下的痕迹,层层叠叠,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感。越往里走,那种压迫感就越强,仿佛整个空间都在挤压着他们的呼吸。地面微微倾斜,每走一步,脚下都传来轻微的搏动,就像踩在某种巨大生物的喉咙上,它正在缓慢地呼吸。
刘斌指尖轻弹,三道无声的诗句瞬间飞出,短促而锋利。这是《断章诀》里的基础杀招,专破隐藏机关。果然,两处石缝中的符引应声断裂,爆出一团暗红火花,紧接着左侧传来一声闷响——第一层自毁阵提前引爆了!
冲击波擦过赵承武的肩甲,震得铠甲边缘裂开细小的口子,火星溅到他脸上,留下几道焦黑的印子。
盾阵组立刻上前,七面玄铁重盾交错成墙,严丝合缝地组成一道弧形防线。这些盾牌都是陨星铁打造的,表面刻有镇灵铭文,能挡住高阶灵能攻击。就在盾墙成型的一瞬,数十根毒钉破空射来,钉尖泛着幽蓝寒光,明显淬了麻痹神经的剧毒。
但那些毒钉撞上盾面,只发出“叮叮”几声响,便纷纷折断落地,没能突破防御。
“推进!”刘斌低声下令。
声音不大,却像钟声一样穿透嘈杂,直击每个人的心头。
队伍开始前进,步伐整齐划一,靴子踩在地上发出沉重的回响,铠甲碰撞的声音混着金属锈味和潮湿泥土的气息,在空气中弥漫开来。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那是他们来路上倒下的同伴留下的。
没人说话,只有心跳和呼吸交织在一起,像战鼓一样敲打着胸膛。
耳机里传来苏明远的声音:“心跳稳定,根网同步率82%,你还有十分钟的‘无执状态’窗口。”
刘斌闭了闭眼。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无执状态”是他修炼《寂照心经》多年才勉强达到的境界,能让思维变得极度清晰,感知提升到极限,完全屏蔽情绪波动。但代价太大了——每次使用都会损耗神识,强行延长的话,轻则精神混乱,重则失忆甚至灵魂崩塌。
话音未落,前方拐角突然亮起三道蓝光。
远程灵能狙击手!
三人呈三角站位,藏在廊道转角的凹槽中,手中长弓刻满禁咒,弓弦紧绷,箭矢虽未离弦,空中已凝出霜色轨迹。那是“冰魄锁魂箭”,一旦命中,不仅会冻结身体,还会顺着经络侵入识海,造成短暂的精神冻结。
此刻,那股锁定的气息如寒潮扑面而来,让整个小队的人都忍不住脊背发凉。
刘斌抬手,掌心浮现出半张泛黄的纸笺——那是他随身携带的“残稿卷”,上面写着零星诗句片段,全是未完成的作品。而贴在他胸口的空白诗笺依旧冰冷,他的情绪也平静如水,毫无波澜。
他闭眼一瞬,再睁眼时目光冷冽,轻轻吐出一句五言诗:
“风不起于树。”
诗句出口,空气中那股即将爆发的杀意猛然一滞。原本凝聚的霜气竟凭空消散,三名狙击手同时感到体内灵流一滞,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第二支箭卡在弓弦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弓体因承受不住反噬之力出现了细微裂痕。
赵承武抓住机会,猛地撞向侧壁,盾牌掀起一阵尘浪,掩护两名突击队员包抄过去。他动作迅猛果断,左肩虽受震荡仍强行发力,整个人如猛虎扑食般冲出掩体。一人掷出缚灵索,另一人挥刀斩断弓臂。
“准备断脉钉残片。”刘斌传令。
李玄策迅速从袖中取出三枚碎裂的金属钉,沾着干涸的墨迹——这是昨夜拆解敌方能量节点时留下的副产品。原本是用来截断灵脉流转的装置,后来被他们逆向破解,改造成可干扰敌人体内灵流的小型武器。
他将钉子拍入地面裂缝,指尖划过一道逆符,低声念道:“引而不发,炸它个措手不及。”
下一秒,敌方右侧狙击手忽然抽搐,瞳孔扩散,嘴角溢出黑色液体。断脉钉通过地脉共振,精准干扰了其体内灵流回路,导致灵核失控反噬。那人当场倒下,其余两人火力大乱,仓促射击偏离目标,箭矢钉入岩壁炸开一朵朵冰花。
刘斌趁机跃出掩体,手中诗卷翻到一页残句:“月沉不照归途。”
这不是完整的诗,而是他早年游历北境雪原时写下的断章。当时他在极夜中迷失方向,望着不见星辰的天空写下此句,没想到今日竟成了杀招。剑气自字间喷薄而出,化作一道银白匹练,斩断两根弓弦,余威将最后一名射手掀翻在地,胸口铠甲碎裂,肋骨断裂数根。
“通路打开。”赵承武收盾,额角渗血,“但前面有陷阱沟。”
他们已抵达环形祭坛外围。地面果然裂开数道深壑,宽约一丈,深不见底,每隔十步就喷出一股灰绿色雾气,触地即蚀,石面冒泡作响,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腐臭味。资料显示,那是“蚀骨瘴”,由千年尸毒与地火毒焰混合炼制而成,哪怕吸入一丝,也会导致经络溃烂、意识模糊。
墙体内机械傀儡陆续弹出,关节转动时发出金属咬合的咔哒声,双眼泛着猩红微光。每一具傀儡高约两米,外形仿人,双臂可变形为链锯或高压电刃,背部装有微型聚能炮。它们行动迅捷,配合默契,显然是经过高度智能化编程的战斗单位。
苏明远在后方操控台前猛敲灵木板:“我能延迟傀儡信号0.8息,只有一次机会。”
他的手指在灵木键盘上飞快跳跃,符码不断闪现,构建出临时入侵程序。作为联盟最年轻的阵法破解专家,他曾三个月攻破七座敌方主控中枢,被称为“灵网鬼手”。但现在面对的是升级版“天枢系统”,防火墙强度远超预期。
“够了。”刘斌点头。
李玄策立刻蹲地绘符,笔尖划过之处,毒雾竟缓缓偏移,被引向左侧废弃通道。他用的是古老的“导煞术”,能引导有害能量流向特定区域。就在最后一道导流线完成的刹那,他引爆残片。震荡波冲起大片碎石,迫使两具傀儡动作失衡,武器校准出现偏差。
刘斌动了。
他纵身跃上高台,诗卷展开,一字一句清晰吐出:“山不动,云自散。”
七言绝句化作横扫剑气,如瀑倾泻。这一招叫“万象归寂”,是《诗武九章》中的顶级技之一,讲究以静制动,以简破繁。剑气所过之处,空气仿佛被撕裂,形成真空走廊。三具傀儡中枢锁链齐齐崩断,残躯坠入沟壑,瞬间被毒雾吞噬,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
“建立前线节点!”刘斌下令。
通讯塔架迅速升起,一面黑旗展开,旗面绣着半阙未完成的词——“梦断关河路未平”。这是联盟总攻的标志,意味着此处已被占领,可作为后续部队集结与补给的中转站。远处,主力部队开始分批涌入,战鼓声由远及近,震得地底尘灰簌簌落下,连岩层都在微微震颤。
可就在这时,前方螺旋廊道突然传来一阵低频嗡鸣。
那声音极其轻微,若非处于“无执状态”,几乎无法察觉。刘斌眉头一皱,立即屏息凝神。空气中飘来一丝极淡的诗意波动,像是有人刚写完一首诗,又立刻抹去。这不是自然残留,而是人为布置的情绪诱饵——专门用来扰乱高阶诗人的心境平衡。
他立刻打出停止手势:“全员静止。”
队伍戛然停步,连呼吸都下意识放轻。
三秒后,先前看似安全的中路通道猛地塌陷,数十根隐形绞杀线破空而出,钢丝细如发丝,却蕴含极高张力,瞬间将一头野狼模样的侦查兽切成数段。尸块还未落地,就被两侧墙壁吞没——那些看似普通的岩石竟如活口般张开缝隙,将一切物质吞噬殆尽。
“假路径。”刘斌低声说,“他们想让我们分散。”
赵承武咬牙:“现在怎么办?绕行?”
“不用。”刘斌退后两步,站到队伍最后,“我来断后。”
他知道,真正的危险往往不在前方,而在背后。作为指挥官,他必须确保整支队伍完整撤离,不能有任何遗漏。
他撕下一片空白诗笺,贴在左臂伤口上。那里有一道深可见骨的割伤,是在穿越第一道雷火阵时被碎片划伤的。血流暂缓,但肌肉已经开始僵硬。他知道,无执状态正在消耗他的本源,每一次呼吸都在燃烧寿元,可现在顾不上这些。
片刻后,第二波机关启动。
爆炸从头顶天花板炸开,碎石如雨落下,气浪将他狠狠撞向墙面。就在这一瞬,他借力反推,一脚踹向右侧石柱。墙体应声裂开,露出三个隐藏枪口,正对准主通道中央——若非及时发现,整支队伍都将暴露在交叉火力之下。
“就是这。”他冷声念出一句五言对仗:“影随光灭,形逐声消。”
诗句引发共振,侧壁剧烈震颤,碎石如雨砸落。三处枪口接连被压垮,伏击路线彻底封死。这首诗出自古籍《虚实录》,讲的是“无形胜有形”之道,如今却被他用作破解实体陷阱的钥匙。
“主力转移,走东侧窄道。”刘斌喘了口气,左手微微发抖。他悄悄攥紧诗卷,掩饰那丝不受控的震颤。他知道,自己的极限正在逼近。
李玄策带人清理残余机关时,右臂被飞出的刃片划开一道口子,鲜血顺着手腕流进符笔槽。他没停下,继续在墙上刻画封印纹,直到最后一道锁线闭合。这位一向沉默寡言的符师,此刻脸色苍白如纸,额头全是冷汗,但他始终没有喊痛,也没有请求支援。
“通道安全。”他抬头,声音沙哑。
赵承武率盾阵留守前哨,七名战士重伤,三人无法行动。他让人把伤员抬上担架,自己站在缺口处,刀未归鞘,目光死死盯着前方幽深廊道。他是这支小队中最年长的战士,曾经历过三次大型战役,亲眼见过太多战友倒下。他知道,真正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苏明远仍在监控台前,手指不停敲击灵木板。数据显示,敌方能量中心正有异常汇聚迹象,频率越来越快,像是在准备什么终极武器。他刚要上报,通讯灵符突然闪出杂波,信号中断。
他用力拍了两下,毫无反应。
那一刻,他意识到:对方已经切断了外部联络。
刘斌站在破碎高台上,望着前方廊道深处闪烁的红光。那里应该是指挥中枢所在,但现在安静得过分。他握紧诗卷,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能感觉到,某种巨大的存在正在苏醒——不是机器,也不是人类,而是一种介于两者之间的“意识体”。
突然,他察觉到脚下的震动变了节奏。
不是地脉流动,也不是机关运转。
更像是……某种东西在呼吸。
他低头看去,地面裂缝中,缓缓渗出一缕黑色液体,不黏稠,也不流动,就那样静静趴在那里,像一块凝固的墨迹。它的表面没有任何反光,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连周围的空气都被扭曲了一角。
可当他眨了下眼,那墨迹的位置,已经挪到了三步之外。
刘斌没有动。
他知道,这不是陷阱。
这是警告。
一种超越语言、超越逻辑的警示,直接作用于灵魂层面。那团黑液并非物质,而是“诗之残念”的具象化——某个早已死去的诗人,在临终前将自己的执念注入大地,形成了这片禁忌领域的核心意识。
传说中,唯有真正放下一切情感羁绊的人,才能走进它的领域而不被吞噬。
而刘斌,正站在边缘。
他缓缓抬起右手,将诗卷举至胸前。卷轴上的字迹开始微微发光,一页页翻动,仿佛回应着地底深处的呼唤。他知道,接下来的每一步,都不再只是战术推进,而是一场关于“存在意义”的对决。
他闭上眼,轻声念道:
“吾心既无执,万念皆可焚。”
风停了。
灯灭了。
连时间,似乎也停滞了一瞬。
然后,那团黑液缓缓退入地缝,消失不见。
通道尽头,红光渐盛。
决战,即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