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区仓库的药箱丢了第三天,刘斌终于翻到了沈墨留下的加密日志最后一页。
那一页没有数据,只有一段奇怪的音频波形图,像是被人反复擦掉又重写过。他放大了看,发现每一个波峰和波谷之间的间隔几乎完全一样,误差不到0.03秒。太准了,准得不像人能做到的。人类的手指不可能这么稳定,更像是机器在敲,或者……某种看不见的东西,在试着传递消息。
刘斌皱着眉,调出系统底层的解码器,把这段信号导入频谱分析模块。屏幕上跳动的数字慢慢拼出一组隐藏频率:17.8赫兹,接近次声波边缘。这种频率能穿透岩石、金属,甚至人体,有时候会让人产生幻觉或情绪波动。他以前听说过前线士兵长期暴露在这种环境下,会出现集体焦虑的情况。但眼前的信号明显是经过精心调整的,不是为了干扰,而是为了唤醒什么。
他顺手调出了前两起失窃案的记录——一次是能量晶核,另一次是镇魂草提取液。三件事相隔七十二小时,地点分散,看起来毫无关联。可当他把这三个点连成一条线时,那条轨迹竟然正好穿过决战当晚地裂的中心坐标。
这绝对不是巧合。
刘斌起身走到墙边,一把撕下旧作战图,换上一张空白战术板。动作干脆利落,仿佛要甩掉过去的错误判断。他用红笔圈住矿区服务器终端的位置,再从那里画出三条细线,分别指向三起案件的发生地。最后,他在交汇点打了个叉。
那个区域原本标注为“无人荒带”,地质勘探显示地下岩层断裂严重,常年有微弱辐射渗出,不适合驻军或建设设施。但现在,系统检测到一丝极微弱的能量残留信号,虽然强度很低,却呈现出周期性波动,像一颗沉睡的心脏正在缓慢跳动。
他盯着那个叉看了很久,眼神深得像潭水。窗外天色渐暗,营地的灯一盏盏亮起来,映在他脸上,拉出长长的影子。他呼吸很轻,几乎听不见,只有右手食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那节奏,竟和刚才那段波形图一模一样。
忽然,他转身打开通讯频段,输入了一串只有诗盟高层才知道的密钥。那是他三年前亲手设计的三级权限验证体系,代号“归墟”。一旦启用,就意味着事情已经超出了常规处理范围。
“我要调阅《九幽引》残篇的所有解析资料。”
系统很快回应:文件已发送,权限验证通过。
投影亮起,泛黄的纸页缓缓展开。那是古籍扫描件,边缘焦黑,像是从火里抢出来的。据档案记载,这份残卷是在决战后第七天,由一支搜救队从归宁桥废墟下的祭坛中挖出的。整座桥都被炸成了碎石,唯独那个石匣完好无损,嵌在血泥之中,四周布满了干涸的掌印。
诗共七句,前三句完整,后四句残缺不全。他逐字读过去,目光停在第四行:“门启于血,魂渡无舟”。
下面有一行批注:禁咒启动条件之一,需以活体精魄为引,激活沉眠之隙。
刘斌的手指顿住了。
这句话,他曾见过——在沈墨的研究笔记里。当时以为只是理论推演,没想到现在正一点点被现实印证。他闭上眼,回想起那晚的数据异常:药箱消失前五分钟,监控曾捕捉到一段短暂的热源扰动,形状像人,但温度比环境低十度以上。技术组判定是设备故障,但他知道,那可能是某种灵态投影。
他立刻调取边境哨所守卫的入伍档案。那人三年兵龄,无异能背景,家族三代务农,体检也没查出精神问题。唯一值得注意的是:他所属的补给中队,曾负责押运第二批镇魂草提取液——正是三天前失踪的那批药。
更让人不安的是,这名士兵在发狂前十二小时,曾独自进入矿区医疗站领取止痛剂。调取当日录像,画面显示他在候诊区坐了整整四十分钟,期间没和任何人说话,只是低头看着地面,嘴唇微微颤动,像是在默念什么。技术人员起初没在意,直到回放音频才发现,那段无声的口型,竟与《九幽引》第四句的发音轨迹高度吻合。
不是模仿,是共鸣。
刘斌关掉投影,从抽屉深处取出一块青铜碎片。这是裴照在决战末期从敌军核心战俑身上斩下的残骸,上面刻着一圈扭曲的符文。他一直以为只是装饰,但现在,他拿它对准《九幽引》残篇右下角的印记——两者轮廓严丝合缝,连细微裂痕都能对应。
有人在复刻仪式。
而且用的是当年败军遗留的技术。
他走向指挥帐角落的监控主控台,快速调出矿区服务器最后一次响应时的画面。影像破碎,雪花噪点中隐约能看到一个身影站在地缝前,戴着面具,双手抬起,口中吟诵。
声音断断续续,但节奏清晰。
刘斌戴上音频增强耳机,一遍遍降噪、重组、分离。直到第十三次播放时,他终于听清了那句话:
“归宁桥下,守者未死。”
他猛地摘下耳机,耳膜嗡嗡作响,太阳穴突突直跳。那一瞬间,他仿佛听见了千军万马的嘶吼,看见了血染长河的战场。归宁桥——那是决战中最惨烈的地方,上千战士在那里阵亡。而“守者”,正是他在民间被传颂的称号。
这不是回忆,是挑衅。
更可怕的是,对方知道他还活着,甚至知道他正在追查。
他重新坐下,翻开内部通讯日志,找到陈维舟被捕前的最后一通通话记录。那人临死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你们杀不完的,门后面还有名字。”
当时没人懂。
现在他懂了。
他们打碎的只是外壳,真正的源头还在门后。
他闭眼回想这些年交手过的敌人:战俑、异能者、被操控的士兵……他们的力量来源始终模糊。有人说是因为远古血脉觉醒,也有人说是科技改造失败的产物,但所有解释都无法解释那种超越物理法则的诡异能力。现在,最后一块拼图终于拼上了——那些人,不过是通道另一侧存在的延伸。
余孽没灭。
他们在等重启。
刘斌睁开眼,拿起笔,在战术板背面写下四个字:猎影计划。
下方列出三项初步目标: 一、锁定所有近期异常物资流向,重点追踪含异能活性成分的药品; 二、排查参与过归宁桥战役且幸存至今的士兵名单,筛查是否有行为异常者; 三、组建秘密行动组,成员必须满足三个条件:无亲属牵连、心理评估稳定、具备独立作战能力。
写完最后一行,他抬头看向窗外。
暮色已经压下来,营地灯火次第亮起。远处传来士兵换岗的脚步声,平稳有序。新制度运行两天,公示栏前再没人争吵,药品分配也恢复正常。一切看似都在好转。
可他知道,有些东西正在地下爬行。
他按下通讯键,接通后勤调度中心。
“明天早班运输车队,按原路线出发,但实际目的地改为东侧备用仓库。所有车辆加装隐形追踪器,司机换成双人轮替,身份信息临时加密。”
对方问:“是不是又有情况?”
“按命令执行。”他挂断。
接着他又拨通技术组频道:“把《九幽引》残篇和矿区影像做深度比对,我要知道那个戴面具的人,说话时有没有口型偏差。”
“您怀疑是伪造的?”
“我怀疑他根本不是人。”
通讯切断。
刘斌靠回椅背,揉了揉太阳穴。他已经连续三天没睡了,脑子开始发沉。但他不敢闭眼。每次一放松,耳边就会响起那句低语:“守者未死。”
像是一种召唤,又像是一种诅咒。
他起身走到水盆边,掬起冷水泼在脸上。抬起头时,镜中的自己眼神浑浊,下巴冒出了青茬。可当他低头整理袖口时,忽然注意到左手腕内侧有一道淡红色痕迹。
起初以为是旧伤,可细看却发现那是一圈极细的纹路,呈环形排列,像是某种符号慢慢浮出皮肤。
他皱眉,用指甲轻轻刮了一下。
没有痛感,但那一圈纹路微微发热。
他立刻翻开医用手册,输入症状描述。系统跳出几条匹配结果,其中一条引起注意:“异界能量渗透初期反应:体表出现隐性铭文,多见于长期接触高浓度残魂区域者。”
下面附注:目前无有效清除手段,进展不可逆。
刘斌合上手册,静静站了几秒,然后走回桌前,把“猎影计划”的封面重新誊抄了一遍。
这一次,他在标题下方加了一行小字:
“行动时限:三十个自然日。”
他知道,自己可能没那么多时间了。
但他也清楚,如果不在能量彻底失控前找到源头,下一次爆发的就不是几箱药消失这么简单了。那将是整个防线的崩塌,是沉睡禁忌的全面复苏。
他拉开最底层抽屉,取出一把短刃。刀身漆黑,是用战败敌将的佩剑熔铸而成,专破异能护盾。据说那柄剑曾饮过百名异能者的血,最终在决战中折断。刘斌命工匠将其残片重炼,加入陨铁与镇魂砂,打造出这把唯一能伤及灵体的武器。他检查了刀锋,确认无损后,将其插入腰间暗鞘。
门外传来轻微脚步声。
他头也不抬:“谁?”
“巡查组例行报到。”外面的声音很稳,“需要登记今日出入记录吗?”
刘斌顿了顿,开口:“不必了。告诉下一班,今晚加强西区电网巡检,尤其是连接废弃矿道的那段线路。”
“明白。”
脚步声远去。
他重新看向地图,手指落在那片未标注的荒原上。
就在他准备标记坐标时,手腕上的红痕突然跳了一下。
像是回应某种遥远的呼唤。
他盯着那处皮肤,缓缓收紧五指。
帐篷外,风忽然停了。
空气凝滞得如同冻住一般,连远处发电机的轰鸣都仿佛被吸走。刘斌缓缓站起身,走向门口,掀开帘布的一角向外望去。营地依旧灯火通明,巡逻队正按既定路线前行,一切看似正常。
可他知道,不对劲。
他退回桌前,迅速调出全域监控系统,逐一查看各节点状态。所有摄像头信号正常,红外感应无异常热源,电磁场监测数值也在安全范围内。可越是如此,他越觉得危险。
真正的威胁,往往藏在系统的盲区里。
他切换至地下传感网络,调取废弃矿道的震动数据。前十分钟一切平稳,但在第十一分零七秒,某段深层岩层出现了持续0.6秒的微震,频率特征与人体脚步极为相似,但重量分布异常——像是双脚离地行走,又似悬浮移动。
他立刻锁定该区域,调派两名侦察员前往探查,并开启远程监听设备。
十分钟后,耳机传来沙沙声,接着是其中一人压低的声音:“报告,现场无目视目标,但地面有潮湿痕迹,呈环状分布,疑似……祭祀残留物。”
“采集样本,立即送检。”刘斌下令。
“是。另外……”那人声音迟疑了一下,“我们在中心位置发现了一块石板,上面刻着字。”
“什么内容?”
“‘守者将归’。”
刘斌瞳孔骤缩。
这不是预言,是倒计时。
他迅速关闭通讯,重新打开《九幽引》残篇,将那句“门启于血,魂渡无舟”与石板上的文字进行语义关联分析。系统提示二者存在高度文本同源性,极可能出自同一仪式体系。
他猛然意识到——对方不是在挑衅他,而是在引导他。
所有的线索,每一次失窃,每一段低语,都是为了把他引向那个地点,那个时刻。
他们想要他去。
为什么?
因为他是“守者”。
因为只有他的血,才能真正打开那扇门。
刘斌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他不能冲动,不能落入圈套。但也不能停滞。时间正在流逝,而他的身体已经开始变化。
他再次翻开医用手册,查找关于“铭文进化周期”的资料。根据有限案例记载,从初现到完全显化平均耗时二十八天,之后宿主将逐步丧失自主意识,成为异界存在的容器。
他只剩不到一个月。
必须抢在彻底失控前完成反制。
他重新铺开战术板,在原有三项目标基础上增加第四项: 四、建立应急封印机制,预备以自身为媒介实施反向献祭。
这不是自杀,是终极防御。
他取出一张特制芯片,将“猎影计划”全部内容加密存入,设定自动释放时间为三十日后。若届时未收到解除指令,该计划将自动上报诗盟最高议会,并触发全域警戒协议。
做完这一切,他走到床边,躺下闭眼。
疲惫如潮水般涌来,但他仍保持警觉。他知道,今夜不会平静。
果然,凌晨两点十七分,警报响起。
西区电网突发短路,备用线路自动启动。技术组初步判断为动物触碰线路所致,但刘斌亲自调取红外影像后发现,断电瞬间,有一道模糊轮廓穿过了防护网,直奔废弃矿道入口。
他立刻下令封锁区域,派出特勤小队。
半小时后,搜寻结束。无人发现入侵者踪迹,但在矿道深处的一面岩壁上,发现了新的刻痕。
四个字:
“你来了。”
刘斌站在那面墙前,手电筒的光照在凹陷的文字上。他的手腕隐隐发烫,那圈红痕似乎比白天更深了一些。
他没有回答。
只是默默取出短刃,在旁边刻下两个字:
“未死。”
然后转身离去。
他知道,这场较量才刚刚开始。
而真正的战场,不在地上,而在门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