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尖停在石桌上,墨滴慢慢渗进石桌,石桌上出现三个字——“你已入”。
刘斌没动,那支紫毫笔还握在手里,笔杆上的符文好像活了,顺着指尖往手臂上爬。他盯着那三个字,不是写出来的,是渗出来的,就像从石头里面冒出来的血痂。茶杯早就干了,杯底“可入”那俩字也没了,可空气里还留着一股铁锈味,掺和着墨香,又像是烧纸后的灰。
他松开笔,笔没落地上,悬在半空中,笔尖朝下,墨珠凝着不掉。
脚下传来石桌裂开的声音,一条缝从中心往外蔓延,青光从地底透出来,照亮了阶梯的样子。台阶往下,深不见底,两侧石壁上出现了字,不是刻上去的,是凭空冒出来的诗句,一句接一句,全是没听过的名字,没读过的诗。
“风起时,无人识我名。”
“一纸寒霜骨,十年不得鸣。”
“诗成焚稿夜,灯灭始知空。”
每一句都透着股死气,不是悲伤,也不是埋怨,是那种被时代碾碎后没声儿的消失。刘斌一步一步往下走,鞋底踩在青石上,没动静。他发现,每走一步,墙上就多一句诗,而且那诗句的笔迹,跟他练习册上“诗盟已知你”那五个字一模一样。
他停下,闭上眼睛默念。
《心火燃未熄》。
诗还没说出口,意思就有了。空气轻轻抖了一下,阶梯上的青光突然亮起来,就跟血脉跳动似的。墙壁上的诗句开始动,像是被风吹动的灰,重新排了起来。随着诗句重新排列,那些字迹好像被什么拽着,慢慢融到一起,变了样。刘斌发现离自己最近的一句诗,笔迹变了——不是那种印刷体一样整齐,而是狂放的行草,正是他自己写的字。
他接着往下走。
阶梯尽头有一面铜镜,镜面模模糊糊的,映出他的影子。他抬手,影子也抬手,慢了半拍。他皱皱眉,又抬一次,影子还是慢腾腾的。第三次,他突然反手一巴掌拍向镜面,影子却笑了。
嘴角往上翘,眼神冷冰冰的。
镜面没碎,反倒像水一样泛起了波纹。影子的手穿出镜子,指尖离他鼻尖就差一寸,接着就没了。
刘斌往后退了半步,袖子里的指甲掐进掌心。疼让他清醒过来——这儿不是避难的地儿,是考场。考的不是写诗的本事,是心性。
石门在前面打开了。
是个环形大厅,没有顶,夜空被一层灰雾挡着,看不见星星月亮。几十个人围坐着,每个人面前飘着一卷光做的诗稿,颜色都不一样。左边的人胸前别着青铜徽章,纹路古里古怪的,右边的人戴着紫玉,那玉颜色发黑,好像泡过血。
没人说话,只有诗句在空气里小声念着,有的像刀刮骨头,有的像冷水滴在心上。有个青年吟诗到兴头上,诗句变成冰刃四处飞,把地面都割破了,可没人看一眼。还有个人小声念诗,声音直抖,诗稿边上结了霜花,慢慢往下掉,化之前刻出一行小字:“吾诗不存于世。”
刘斌站在入口,没人瞧他。他一低头,发现脚边有块空白玉牌,正微微发烫。他捡起来,玉牌背面出现一行小字:“庚 - 07,试炼者。”
他把玉牌别在衣领上,走到人群边上,找了个空位子坐下。光做的诗稿在他面前出现了,一片空白。他不动声色,就用眼角的余光看看周围。
左边青铜派的人像石头似的不吭声,右边紫玉派的人却坐不住。有个穿紫衣的青年突然站起来,走到一个新人面前,声音激动地说:“你写的是‘破晓诗’?不够带劲!真正的诗,得撕开天!来,试试‘破界碑’,那是我们激进派的试炼地儿!”
他指着大厅角落。
那儿立着一座石碑,表面全是裂缝,裂纹的走向怪里怪气的,跟刘斌练习册上“诗盟已知你”那五个字的笔顺一模一样。碑底有暗红色的纹路,就像干了的血槽。
新人有点犹豫,紫衣青年拍了拍他肩膀,笑着说:“怕啥?诗魂不会灭,死了也不后悔!”
刘斌眯起眼,那紫衣青年袖口翻起一点,露出来半截胳膊,上面有青色纹路,跟他梦里那个背影手腕上的印子一模一样。
他低下头,手指轻轻碰了碰玉牌。玉牌一会儿冷一会儿热,好像在回应啥。
就在这时候,新人朝石碑走过去,伸手摸了一下。
眨眼间,碑上的裂缝动起来,就像活物张开了嘴。新人脸一下子变白了,诗稿“轰”地一下碎了,变成黑烟被吸进碑里。他眼睛没了神,身子晃了晃,嘴里开始念叨一句诗:“字有锋,可斩伪……字有锋,可斩伪……”刘斌一看,吓了一跳,刚要过去,却觉得自己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拽住了,只能干瞪眼。
刘斌猛地站起来。
这哪是试炼,分明是吞噬。那碑不是激发潜力的,是个封印的阵法,借着新人的诗魂养一种禁印。再看那紫衣青年,嘴角慢慢往上翘,眼神冷冰冰的,一点关心的样子都没有。
“住手!”刘斌大声喊。
全场安静了一下。紫衣青年回头,冷笑一声:“新来的,别坏了规矩。”
刘斌没看他,盯着石碑。他闭上眼睛,默念《墨尽风犹烈》里的一句:“字有锋,可斩伪!”
诗没形没影的,却像刀劈开了空气。
石碑上的裂缝一下子缩回去,表面出现了一个符印——跟“验真印”样子差不多,可却是倒着的,边缘歪歪扭扭,像被腐蚀了的影子。
“这是‘伪印’。”刘斌睁开眼,盯着紫衣青年,“你让新人碰碑,其实是用他的诗魂养禁阵。你不是激进派,你是‘噬诗人’。”
大厅里安静得吊根针都能听见。
紫衣青年脸上的笑僵住了。他慢慢抬起手,指尖冒出黑光,刚要还手——
“轰!”
石碑突然炸了,碎片还没落地上,就在空中化成了灰。紫衣青年身子一僵,嘴角流出黑血,眼神散了。他低下头,看着自己胸前的紫玉,那玉片很快变黑,最后碎成粉末,飘在风里没了。
他没倒下,而是像沙雕一样,从脚开始一点点化成灰,跟着风散了。原地就剩下一块烧焦的紫玉碎片,上面还留着半个倒着的“验真印”。
没人说话。
刘斌站在那儿,呼吸挺稳。他知道,这人不是死了,是和远处什么东西断了联系。有个傻东西,在暗处捣鬼。
就在这时候,角落里有个老头慢慢抬起头。他头发胡子全白了,面前诗稿黑得跟墨似的,一个字都没有。他盯着刘斌,嘴唇动了动,声音特别小,可刘斌听得清清楚楚:
“孤影踏夜行,终归火中鸣。”
刘斌眼睛一下子瞪大了。
那是他昨天夜里写在练习册背面的残诗,谁都没给看过。
老头说完,闭上眼,再也不吱声了。可刘斌明白,这话不是夸他,是确认——确认他就是他们等的那个人。
大厅又开始有小声说话的声音了。青铜派还是不吭声,紫玉派有的人开始偷偷看刘斌,眼神挺复杂。玉牌在他胸前发烫,好像在记着啥。
他低下头,发现玉牌背面“庚 - 07”那几个字慢慢淡了,正面出现了三个字:
“试炼过。”
他抬起头,往大厅里头看。那儿有一扇门,门上没字,却刻着跟古亭茶杯底纹一样的波纹。门缝里,透出一丝特别淡的青光,好像是从另一个时空透过来的。
他抬脚往前走。
玉牌突然疼得厉害,就像被烙铁烫了似的。他低头一看,“庚 - 07”完全没了,换成了一行小字:
“下一关,影不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