套房内甜腻的信息素已完全散去,沈文琅因为盛少游临走时的质问,像一枚延迟引爆的炸弹,在此刻寂静的空气里,发出尖锐的嗡鸣。
高途来过?什么时候?
他来不及去细想花咏这出戏最终的成败,也顾不上去品味兵不血刃便让盛少游拱手让出“xinalin”项目的快意。
无数个问号炸开,搅得他脑仁嗡嗡作响。
此刻,他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清晰得近乎狰狞:高途来过这里,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在他和花咏上演那该死的剧本的时候。
什么时候?高途来过?
定了定神,沈文琅拿起手机,第一个电话拨给了秘书处。
“高途在办公室吗?”
“沈总,高秘书今天早上短暂回来过,大约两小时前,说有事出去一趟。因为高秘书最近家庭情况特殊,我没有具体询问去向,需要我电话联络他吗?”梁秘书的回答一贯地严谨而迅速。
“不用了。”
两小时前……
花咏这个害人精,他就知道,请神容易送神难,何况还是那么一个硬沾上来的泼皮无赖。
沈文琅按出一个联系方式,“周渡,此时我的坐标位置,十点至今,这个人的行踪轨迹,十分钟内,相关片段发到我终端!”
随着电话发过去的是高途的照片,西装革履,双目炯炯,标准的一张入职工作照。
“咋了,捉商业叛徒?你这大材小用啊!”周渡一副无精打采的口吻。
“少废话,价格随你开,快点。”
专用电梯的门打开,高途和……郑与山,一起走了出来。
郑与山?他怎么会和高途在一起?
画面中,高途的脚步在套房门外停住。他一扭身,背对着摄像头,沈文琅无法看清他当时的表情,只能看到他挺直的背影,在原地凝固了几秒。
然后转身,逃也似的冲向了消防通道的方向。而郑与山,紧随其后,在通道门口,似乎想伸手阻拦,但高途的身影已经没入了通道的阴影里。
消防通道内部太暗,画面不够清晰,但看得出,郑与山伸手揽住了高途。
沈文琅眼睁睁看着屏幕里郑与山将那个颤抖不止的身体拥入怀中。
嫉妒、悔恨、恐慌、暴怒……无数种情绪像岩浆一样在他胸腔里搅将起来,“砰”的一声,沈文琅一脚踹飞了花咏刚刚坐过的沙发。
只是这里面的东西都是经过花咏那个Enigma攻击改进后的材料,除了变了变位置,什么也没有破碎。
高途离开x-hotel时,是被郑与山扶住肩膀带走的。
高途上车时那失魂落魄的样子,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让沈文琅遍体生寒。可同时,又不得不庆幸,幸好有郑与山,如果就高途自己,他不敢想……自然,这庆幸感也让他十分刺痛,守在高途身边的,本该是他。
“兄弟,你早说啊,原来你这是捉奸啊!你别说,我觉得他俩挺配的,你该放手就放手,不要祸害别人。钱我少收点了,你实时给我同步个后续呗……”周渡的好奇心十分重,恨不得从电话里伸头过来看。
沈文琅挂了她电话,满心的有苦说不出。
捉奸?
也不知道这“奸”,到底是谁捉谁的。
他嗅到了。
他听到了。
他误会了。
花咏的剧本,真是该死的精彩。
沈文琅又平复了一下情绪,没有任何犹豫,直接拨通了郑与山的电话。
电话几乎是瞬间被接起,显然,对方也在等着他。
“郑与山。”沈文琅的声音压抑着风暴,省去了所有寒暄,“高途在哪里?”
听筒里传来一声极轻的、带着冷意的哼笑。
“沈总,”郑与山的声音透过电波传来,平稳中透着怒气,“你以什么身份,来问我这个问题?”
这句话精准地扎中了沈文琅的痛处。他深吸一口气,试图维持冷静,“我刚才看了监控。高途听到了我和花咏的谈话,那是一场戏,是为了……”
“戏?”郑与山打断了他,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文琅,我们都是成年人,应该明白,有些伤害,不会因为一句‘是戏’就能轻易抹去。”
剥离了商场上的客套,郑与山瞬间将对话拉回到更私密、也更尖锐的层面。作为极昼的总裁,更作为沈文琅的大学师兄,郑与山有这个资格,也有这个底气。
沈文琅被这话噎住,握紧了手机。
郑与山并不给他喘息的机会,语气沉缓却字字千斤,“今天我才知道,原来你和我玩的什么把戏。怎么,放在身边多年的人,舍不得放,又要兴致勃勃地和别人规划未来?沈文琅,你告诉我,换做是你,你当如何?”
“我说了那是假的!”沈文琅的声音不自觉地升高,带着被误解的不虞,还有被逼到壁角的狼狈,“那是为了花咏引盛少游入局!高途他……他不该在那里!”
“他不该在那里?”郑与山重复着,冷笑更甚,“那他应该在哪里?在你需要他时召之即来,在你不需要时挥之即去的地方吗?”
“文琅,慎独慎众,我们第一次交手,就曾讨论过这个问题。你还是老样子,永远只站在自己的角度思考问题。世界上那么多人,你和他们都可以结婚。只是麻烦你以后提起他的时候,能改一改你语气里对他的理所当然、咄咄逼人和高高在上吗?你考虑考虑他的感受,沈文琅,行吗?”
“我……”沈文琅语塞,郑与山的每一个字,都敲打着他从未认真审视过的区域。
“他刚才的样子,我不想再描述第二遍。”郑与山的声音冷了下去,“既然你看了监控,那就自己好好看吧。我只能告诉你,我认识他这么多年,从未见他那样失控过。”
沈文琅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勇气去看第二遍,那个永远冷静自持、连辞职都做得干脆利落的高途,因为他几句混账话,崩溃至此。
“他在哪儿?”沈文琅的话音里带着乞求,“郑与山,告诉我,我必须见他,我必须跟他解释清楚!”
“解释?”郑与山的声音里带着近乎残忍的平静,“解释什么?解释你如何为了一个omega,精心地帮他设局,精心地为了他想得到的情人,然后不惜引自己入瓮?沈文琅,你一个以讨厌omega着称江沪的人,你觉得现在解释,还有用吗?你在这出闹剧里面,无论演主角还是演配角,只要有戏份,是都算数的。何况,深情男二是我的人设,不是你的。”
郑与山顿了顿,“他现在不需要你的解释,他需要的是安静。我带他出去散散心。至于他愿不愿意听你解释,什么时候愿意听,由他自己决定。”
“郑与山!”沈文琅低吼出声,焦急一时展露无遗,“你没有权利替他做决定!告诉我你们在哪里!”
“权利?”郑与山的声音也沉了下来,带着不容小觑的威压,“沈文琅,清醒一点!在他最恐惧、最无助、最痛苦的时候,在他身边的人是我,不是你!这不是权利,如果你一定要这么算,那么这份权利,是你亲手放弃,拱手让给我的。”
“……”
“他现在睡着了。”郑与山的声音放缓了些,似乎转头看了一眼身旁,“在车上,睡得很不安稳。我不想吵醒他,也请你,有点成年人的体面,不要再打扰他。”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死一般的沉默。
沈文琅所有的怒火、焦躁和辩解,都被“他睡着了”这几个字轻轻堵了回去,只剩下无边无际的荒凉和无力感。
他连他在哪里都不知道。
他连当面说一句“对不起”的机会都没有。
那个他爱的人,在另一个男人的车上,疲惫地睡着了。
最终,郑与山打破了沉默,语气带着最后的告诫,“文琅,给他一点时间和空间吧。也给你自己一点时间,好好想清楚,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如果……”沈文琅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如果他愿意……让他给我打个电话。”
郑与山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只是淡淡道,“我会转达。至于他打不打,是他的自由。”
通话被干脆利落地挂断。
沈文琅被前所未有的落寞和恐慌彻底吞噬。
他失去了高途的踪迹,更失去了过问的立场。
郑与山的话,像一面冰冷的镜子,照出了他所有的傲慢与疏忽。
这次,他好像真的——
被花咏,给阴了。
这次,他好像真的——
把高途,给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