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见。”韩越握着方向盘的手指节泛白,他看向高途,带些小心,“直到你坐进来的前一秒,我都在担心,如果你不理我的话……”
高途盯着前方:“想过不见,可你直接出现在我面前,我又不负责公司品牌事务,实在一时找不到合适的拒绝理由。”
“高途,你还是没变。”韩越声音低了下去,“去极昼行吗?我想和你聊聊。”
“有事这里说吧,说完我还要回去做晚饭。”
“高途……”韩越声音有些脆弱,“我现在连朋友的身份,都没有了吗?这些年,我知道你在躲我。我去了hS那么多次,连讨厌的沈文琅我都见过三次,而你一次也没有出现过。除了那点所谓的才华和一身臭脾气,我还有什么?韩家因为我不成器放逐了我,又因为我炙手可热收编了我。高途,我对得起全世界,可我欠你的!”
“韩越,我们之间不需要名气、谢谢、补偿或者道歉。而且,我们是成年人了,我也比你想象中的要知情达理。何况,作为hS的代言人,你的动向、专访、言论,甚至你的舆情,我都比你还要第一时间掌握。”
“你……”韩越大约被粉丝们爱惯了,以为稍微示示弱扮扮软,局面会由自己主导,可没想到,高途一出口,却是如此决绝,“高途,你还是这么专业得让人无可指摘。”
“职责所在。”
“我原本想给你看我最好的一面,没想到,还是让你看我狼狈的样子。”韩越爬梳了一把头发,“行,那我长话短说。”
“你和hS合约快到期了,来做我的助理吧。”韩越拿出一份协议递到高徒面前,“这个不违反你的禁业协议。而且以你的能耐,十拿九稳。我能入行,就是你一手打造出来的,我们……”
“那是你自己有能力有运气有家世,和我关系不大。”高途没接。
“高途,你真要如此妄自菲薄吗?睁眼看看江沪,有那么多比我更有能力有运气有家世的人,我去了那么多酒吧,遇着那么多人,又有谁如你一样捎带手就能借力打力推出一个新人?”韩越停了停,“……我不是来和你讨论这些的,高途,我是真心希望你有一份自由更多,天地更广阔的工作。”
韩越把合约放进高途怀里:“我开的条件、价格十足诚意,你既然做过我的个人报告,那你也应该很清楚,无论职场还是名利场,我都绝对是一个值得搭档和投资的人。”
“韩越,我目前还没有想过离开hS。”
“高途,沈文琅那么好?他……”韩越把后面的话生生忍住了,换了一句,“你是值得尊重的人,不是私人物品。”
“……”
到底,高途还是拿着那份合约下了车,他并不想同韩越深入讨论沈文琅。
下车的时候,昏黄的街灯将车子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道结痂的旧伤疤。
他站在原地看着韩越离去后,突然有个古怪的念头——自己的脚连着影子,像一道深渊;而自己的手拿着一份白色的合约,像一架桥梁。
高晴说,最近星相利事业。高途笑她,天天见着的都是医院的天花板,还看什么星相。她说你都什么死脑筋,不知道有个词叫推演。
或许,让高晴说中了,算起来,这是最近高途收到的第二份邀约。
不过第一份邀约没有到他手上,而是直接将话递到了沈文琅那里。
连花秘书那么专业的人中午都忍不住在午餐时来和他八卦, “沈总放话了,让整个秘书处都不许接郑与山和他秘书的电话。高秘书,你合约到期,想好要续约了吗?感觉郑与山和你很熟,你们认识多久了?你要真离开hS,要去他那里……”
那么多问句,高途都不知道该回答哪个问题才好,而且,他都不知道,花秘书八卦起来,问题密得能这么一直讲到他都招架不住。
说到期,其实还有三个月。
十年,真快啊。
在无数个深夜反复咀嚼他随口一句话,他偶尔的注视会被自己拆解成晚安,无数他未来的情节幻想有自己出演……
大家都看到了他高途的活路,却只有自己在往不归路上撞。
或者,不叫不归路,很快,说不得自己就折返了。因为现在的沈文琅,身边有花秘书,一个他不讨厌的omega,就算还未在一起,但也日见效果,连最近冲自己发脾气的次数都少了很多。
“花秘书入职时间短,不清楚这些,郑总抬爱而已,大约是见我合约到期,续签时如果因为他出手,能帮我从沈总那里追加一个好价码罢了。”
“江沪传统?”花咏这次倒真是盲区。
“江湖义气?”高途不是很确定地说。
“那如果还有公司要挖走你的话……”花咏在脑子里转了一圈,那就让常屿找个集团把高途挖走吧,多好,沈文琅哪边凉快哪边待着……
“花秘书,我目前还没有想过离开hS。”高途看到花咏一愣,怕他误会,不自觉地连忙解释,“我得把高晴的费用和沈总结算清楚,我不想一直欠下去。”
“你就因为这个不走?”花咏一口气噎住,声音都高了。
“……”高途一愣,看来还是妨碍到了他们吧,“我会加快还款计划的。”
“好!”花咏说完,看高途脸色有点怪,突然觉得,他们两个人,刚刚是不是聊的不是同一个天?
看到手里韩越送的合约,再想想郑与山那嚣张的第一份邀约,高途怔了怔,拨通了郑与山的手机。
电话只响了两声,就被主人接了起来:“高途,你终于决定要弃暗投明了?”
“郑总,晚上好,谢谢您的橄榄枝……”
“你等一下,别挂……”
高途不明所以,只听到郑与山在那头打电话,问:“沈文琅,你在哪里?”
不知道那头说了什么,郑与山一把把电话挂掉了,清脆又响亮。
然后高途就听到郑与山的声音,“我得确认一下你面前有没有人,是不是受沈文琅的胁迫,不然口不对心,我这橄榄枝白长这么高。”
高途都能想到沈文琅刚刚电话接通又突然被挂掉的莫名其妙,忍不住笑出了声,“郑总一向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那是,对付沈文琅这样的,还得是我。”郑与山直奔主题,“沈文琅不在你跟前,你还是受他胁迫?我听你这起势,就是‘谢谢你的爱,但是我不来’。怎么着,你这辈子就吊死在hS了!”
“您说这话,我都不知道如何接。”高途真诚地说,“哪怕不在hS了,但郑总的版图,我也真的没能力涉足。”
“高途,原来我和你讲道义,你和我讲情怀;结果我和你讲情怀,你又和我讲道义。那好,道义情怀我都给你。现在,你情怀道义都不讲,和我讲能力了?”
电话那头声音很缓,更低沉得厉害,这是高途前所未见的郑与山。
没有一贯的冷静或戏谑,那声音像是被砂纸狠狠打磨过,每一个字都带着粗粝的质感,缓慢、沉重、低沉,仿佛从胸腔最深处艰难地挤压而出,裹挟着一种几乎要压垮的崩溃,可收至尾声,却又是笑着的。
“郑总,我……”
“你少郑总、郑总,高途,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你到底有什么把柄在沈文琅那里?
“我跟你讲道义,倾尽全力相助,我也和你讲情怀,让你报答沈文琅,不辜负他的期望。我像个傻子一样,跟着你的规则来,以为总有一个能触碰到你的真心。
“可现在你告诉我,你和我之间,情怀道义都没有了,现在来讲能力。你高途如果没能力,犯得着我郑与山眼巴巴地直接打到沈文琅门上去?
“高途,你有没有心?就算先来后到,和他沈文琅论,那也是我!”
“啪”的一声,电话断了。
不是挂断的,那动静,是它的主人将它扔了出去,砸坏的。
自他们中学到现在,沈文琅的火气一直很大,可高途从未见过八面玲珑的郑与山发这么大的火。
高途突然想起上次在极昼冲突那次,摆在自己面前的水和糖霜面包。
他难受地蹲了下去,让郑与山这么生气,原不是他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