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秘书,拜托,帮帮忙!”品牌部的负责人林子西在茶水间拦住高途,大有不去就不罢手的架势。
“今天上午的这个会是梁秘书负责……”高途无奈地看着面前的人,将洗茶的水冲掉。
林子西生无可恋地拽着高途的袖子,不让他再有什么动作,“今天这会你要不跟的话,没法收场。真的,我没骗你。”
高途语气淡淡的,“不是常规例会吗?”
林子西四处看看,见没有什么人过来,才跟做贼似的低声,“不是,是说要换代言人呢,让提前预估物料消耗,到时时间一到就下架。”
“按章办事,应该不会为难。”
“高秘书,你知道让下架谁吗?”
“林部长,这不是你们的秘密……”
“什么秘密啊,人尽皆知了,是韩越!”林子西低头恨声道,“那是韩越,我们能主张优先权续约的韩越,韩越经纪公司都同意续约,算是意向同意了,可沈总死活要换人,你去救救我们吧,真要换掉韩越,我们品牌部今年白干加白干。”
高途没说话,往后退了退。
“当时签约的时候,沈总说不签,后来你一出马,一签三年。结果赶上韩越大飞升,不费吹灰之力就抱回来一个顶流。高秘书,签约当时就是你促成的啊,现在你得表达意见,你开口了,沈总一定会考虑的。”
“……”
林子西又去拽高途的袖子,“高秘书,你救救我,救救我……”
“高秘书,沈总问你茶泡好了吗?”花咏清冽的声音响起,林子西只好放开高途,带着怨念,摇摇晃晃地走了。
高途微微侧头,“马上。”
“又找你当救火队员?”花咏此时也怨念不小,昨天的晚餐到底也没有肖想上,他还没有什么动作,高途已经将江恒送到楼下,还给他电话,说江恒下午走了些路,会累,让晚上早点督促孩子休息。
迟早他要摘了“花秘书”这个幌子!
可早上一来就见着高途,在没有其他更可行的办法时,这个幌子好像又很好用。
虽然今天一进来,不止高途,他身上还缀着一个美女。“入职”也不算短的花咏知道,这是高途每天早上必过的关卡。
这些人总来把高途当救苦救难的菩萨,倒也算是拜对庙门,念对真经。
有时赶巧,沈文琅改变主意,这些人的所求竟然达到了,他们就错误地归因到了高途这里。
其实高途很清醒,他并不会给这些来打探或者表演的人多余的话、眼神,甚至动作和表情。
“谢谢。”高途知道这是花咏在替他解围,这个时间,沈文琅还没有到。
“你和韩越关系不好?”花咏的耳力一贯的好,感知力也强,所以高途在听到那个名字的时候,一下变得很微妙的神情,让花咏知道,这个人不是个什么善缘,他让高途很棘手。
“没有。”高途端上茶,目不斜视,“是我们集团的合作方。”
高途越是这么说,花咏就越好奇。
不过花咏也知道,在hS,高途的忠诚永远只属于沈文琅一个人——所以,他没有想过会真的从高途嘴里撬出什么来,只是看看他说什么罢了。
集团合作方?
花咏知道,没那么简单。
品牌部的会比预计的时间要长很多,梁秘书和高途沟通延长两次后,直接说上午其他事情都推了吧。
自从上次签下韩越后,高途就没再跟过品牌部的会,没想到,一晃快三年了。他那个虚构出来的伴侣,也要近三年了。
沈文琅开完会回来,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异常,高途也自觉没往跟前凑,一天,就这么平稳地度过了。
如果,回家路口,没遇着韩越的话。
高途拎着晚上的简单食材,红灯亮起,他停下,惯性地落在对面那排临时停靠的车辆上,然后又毫无波澜地移开。
城市太大,车流太多,暮色深沉,昏黄的路灯将影子拉得细长。
一辆不起眼的车的车窗缓缓降下,露出一双眼睛。一双即使藏在鸭舌帽和黑色口罩上方,也依然锐利、熟悉得让高途心脏骤然一缩的眼睛。
韩越。
时间仿佛在向后退,旁边的车流声、交谈声都变成一片模糊的白噪音。
高途就知道,这一天怎么可能就这样平稳度过呢!可笑今天自己还给自己营造过那么虚假的平静。
绿灯亮了,高途钉在原地没动。
车窗又降下了一些,韩越的声音有些沙哑:“不上车吗?这里不能停太久。”
语气熟悉得仿佛他们昨天才见过,仿佛他只是顺路捎自己一程。
高途坐进去,车门关上的刹那,他想起当年韩越摔门而去的声音。以为那时就是句号了,没想到此时面前露出了那张如今频繁出现在巨幅广告牌和屏幕上的脸。
韩越轮廓比当年冷硬,眉眼间的桀骜也模糊了许多,都纠缠在一起,沉淀为一种疏离的巨星气场。
此时问候和寒暄好像都是多余,可这狭小的空间里,如果不说些什么,似乎又浪费了这刻意的聚首。
曾经在半程酒吧做兼职的高途,对才华横溢也桀骜不驯曾经的半程酒吧驻唱歌手韩越说,“好久不见。”
许多事,如一簇簇不受控的火焰,慢慢燎原。
半程是高途兼职的地方,他匆匆地去又匆匆地走,并没有认识多一点朋友。有天晚上一个喝醉的客人过来强灌他酒,手又不老实,被韩越抄起酒瓶就飞了过去。
他说他叫韩越,是一名酒吧里的流浪歌手。
后来,高途和他慢慢熟悉了,听他唱歌,看他当众摔吉他;看客人点他不喜欢的歌就情愿冷场罢唱;看他路见不平或者看不惯谁就去打架……
韩越是天生的明星,桀骜不驯又才华横溢,更重要的是,帅气而自知,气场强大,流浪歌手没有流浪,他成了半程的顶梁柱。
高途被生活中的沉重压弯了腰,偶尔直起身,看看韩越的青春热血和坦荡义气,大约他没有,所以羡慕,后来,变成呵护。
当时hS新出了一条产品线,为宣传造势,全球寻人。
一向不管这些的高途,去找了品牌部拿了全套对外材料去了半程。
韩越拿着材料,满不在乎,“高途,你忘记了我是一个流浪歌手?”
前些天,高途押着韩越去录音棚一气录了七八首他的原创歌曲小样,他也是这样说的,“高途,一个流浪歌手有吉他就够,你这样是让我背叛信仰。”
高途不讨论韩越的信仰,他做着这些文案包装,说,“韩越,你是歌手,这么优秀,应该去更高更大的舞台流浪。”
不知道哪一种理由让韩越动了心,他乖乖地接受了高途对他的“打造”——又或者,他只是走他该走的路,碰上高途,帮他打理一下琐事而已。
高途同时给韩越报了一场音乐综艺和一场产品代言的海选,两两相照,“hS全球代言候选人”和“顶级音综新人王”缠绕呼啸,韩越这场盛大收获大到兼职的高途应接不暇,不得不去找更专业的公司来对接这个滚烫的当红新星。
直到沈文琅在一个周末找高途加班,可高途带着韩越,在对接经纪公司而回不去。
从未回绝过沈文琅的高途半小时后见到了沈文琅,他急匆匆地赶来,甚至从这个经纪公司临时借到一间会议室。
沈文琅打量着韩越,眼神讥诮,“流浪歌手!”
他又转头过来看着高途:“我的秘书,流浪歌手的情人?”
尖刻的沈文琅高途见过,此时的沈文琅,他却第一次见。
“高途,你失心疯了?韩家的韩二犯得着你来加班加点为他操心出头?
“你是谁你自己不清楚?你一个手无长物的和他一个财阀子弟混什么?
“你喜欢S级Alpha,攀附韩家,为了谈恋爱,假公济私,高途,你也配?”
……
好多好多话潮水般涌来,开始,高途安慰自己,大约是为自己好吧,后来,就是尖刺的疼。
和韩越谈恋爱?
没有,高途只是把他当朋友。
为了韩越假公济私?
没有,高途只是内举不避亲。
攀附S级Alpha?攀附韩家?
没有,这些高途从来都不知道。
可是,高途又被它们砸得头也不能抬。
谈恋爱?假公济私?攀附S级Alpha?
这不也是自己吗?只不过这一切的对象,不是韩越而是此时声声如利刃的沈文琅罢了。
高途不能承认,也不能否认。他的嘴比他的脑子更快地出了声,甚至,高途能听到自己话语里的笑意和甜蜜: “沈总误会我和韩先生了,我有一个omega伴侣,您不喜欢omega,就没介绍你们认识。”
这话一出,沈文琅并不比刚刚的脸色好,但他平静了。
韩越大约没想到以此揭开身份,或者是沈文琅的咄咄逼人让他不适,又或者没想到会听到高途这么一句,终于,他摔门而去。
半程,果然是一个充满宿命感的名字,韩越,踏回他原本的世界,真正开始走他的路了。
后面的一切,残局也好,飞升也好,高途都没再参与。
都和高途无关。
自此,高途有了一个伴侣——
一个身份虚构却实有其人的自己。
一个懦弱,一个虚弱,多么的相配,合衬又登对。
最重要的是,再没有谁,说他们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