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途这一觉睡得昏天暗地。
原本,他今天打算是要去医院的。
看望高晴,也顺便……让自己从那混乱的一夜中抽离出来,喘口气。
谁知一大早,就被沈文琅这个属狗的堵在了家……里的床上,被翻来覆去折腾了大半天。
后来,那人终于走了。高途浑身酸软地爬起来,脚刚沾地就觉得力不从心,他扶着床沿缓了好一会儿,看了眼时间,干脆心一横,又倒了回去。
算了,放过自己吧。
天塌下来,也等他睡醒再说。
这一觉睡得极沉,连梦都没有做。
直到睡得晕晕乎乎间,感觉有人轻轻拍他的脸颊,声音低沉而熟悉,带着点无奈的笑意,“高途,醒醒,起来吃饭。”
高途困得眼皮都睁不开,潜意识里对这声音的主人又气又恼,还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依赖。
他含糊地“唔”了一声,翻了个身,把头往被子里面一蒙,试图将那扰人清梦的声音隔绝在外。
世界清静了不到三秒。
那个声音又响起来了,带着更强的穿透力,“高途,别睡了,空腹太久对胃不好。”
“我没力气,我不想吃。”高途烦躁地皱皱眉,像只被惹恼的猫,继续往被子里缩,恨不得把自己团成一个球。
那个声音消失了。
就在高途以为世界安稳清静,意识再次模糊之际,身上骤然一轻——他的被子被人毫不留情地抱走了!
秋夜微凉的空气激得他一个哆嗦,猛地睁开眼,沈文琅那张带着促狭笑意的脸近在眼前。
这个人……不是走了吗?!
高途的起床气混合着被惊扰的恼怒,瞬间顶到了天灵盖。他瞪着沈文琅,眼神如果能杀人,沈文琅此刻已经被凌迟了。
“我谈完事回来了。”沈文琅仿佛没看到他杀人的目光,语气自然得仿佛只是出门倒了个垃圾,“起来,吃饭。”他伸手,想去捞高途的胳膊。
高途拍开他的手,声音沙哑带着火气,“沈文琅!你没完了!”
沈文琅看着自己被拍开的手,也不生气,反而俯下身,鼻尖几乎要蹭到高途的脸,眼神里带着点委屈,“没完。易感期还没过呢,我的omega就不管我饭了?我这心灵和肠胃,可都空虚得很。”
又来了!又是这套!
高途气得别开脸,不想看他那副人模狗样的表情。但空气中弥漫开的、浓郁而诱人的食物香气,却诚实地钻入他的鼻腔,勾得他空瘪的胃一阵痉挛,很不争气地“咕噜”叫了一声。
这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沈文琅低笑出声,带着得逞的愉悦,“你看,它都比你会说实话。”
不再给高途反抗的机会,他直接伸手,把被子给高途一披,连人带被子一起裹住,半抱半扶地将他从床上弄了起来,“走吧,高秘书,赏脸陪我用个膳?”
高途浑身无力,挣扎了几下完全是徒劳,只能就这样被他带到了狭小的餐厅。
餐桌上已经摆好了几个精致的食盒,菜色清淡而讲究,显然是沈文琅出去回来时买的,还都冒着热气。
沈文琅把裹着的高途放着让他坐下,自己则紧挨着他,几乎将人完全圈在里面出不来。
他拿起筷子,极其自然地夹了一块清蒸的鱼腩,仔细剔掉几乎不存在的细刺,然后递到高途嘴边。
“……”高途看着嘴边的鱼肉,抿紧了唇,不肯张嘴。
“怎么?”沈文琅挑眉,“还要我嚼碎了喂你?”他作势就要往自己嘴里送。
高途头皮一麻,生怕这混蛋真干得出来,只得憋着气,飞快地张嘴把那块鱼肉吃了下去。
沈文琅满意地看着他咀嚼,又舀了一勺汤,吹了吹递过去,“喝点汤。”
高途想自己来,手还没从被子里划拉出去,就被沈文琅抄了一下被子给绑住似的按了下去。“我喂你。”语气是不容置疑的霸道。
高途瞪着他,沈文琅却只是举着勺子,固执地等着。僵持了几秒,高途最终还是败下阵来,就着他的手,小口小口地喝掉了勺子里的汤。
一顿饭,就在沈文琅乐在其中的投喂下吃完了。沈文琅似乎极其享受这个过程,看着高途因为食物而微微鼓起的脸颊,眼神柔软得能滴出水来。
吃到七八分饱,高途终于忍不住,偏头躲开又递过来的一筷子菜,“够了。”
沈文琅从善如流地放下筷子,却就着这个姿势,用指腹轻轻擦过他的嘴角。高途身体一僵,下意识地想后退,却被沈文琅揽住腰固定住。
“平时晚上,不应酬不加班的时候,”沈文琅看着他,“你的晚饭怎么解决的?”
高途垂下眼睫,不想看他,“自己做,随便吃点,或者不吃。”
沈文琅皱了皱眉头,“原来你这么瘦,是有原因的。看来还得加班,起码你晚上有工作餐。”
这是什么学渣的总结水平。高途瞪他!
“不愿意加班啊。”沈文琅乐了,声音压低,带着点诱哄,“那你搬去我那里,你和我一起吃。”
高途立刻拒绝,“不去。”
沈文琅似乎早料到他会这么说,哼了一声,“那我来和你一起吃。”
他拿起纸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然后很自然地拉起高途,把他的被子掀开,“行了,吃饱了,洗漱睡觉。”
高途被他拉着往浴室走,闻言立刻挣扎,“沈文琅!你该回去了!”
“回哪儿去?”沈文琅回头,一脸无辜,“我家又没人等我。”
“你回你家睡!”高途强调。
沈文琅停下脚步,转过身,面对着高途,举起三根手指,表情认真得近乎庄严,“我保证,今晚,绝对、绝对不会动手动脚。”他顿了顿,补充道,“就只是睡觉。易感期的Alpha,需要自己omega的信息素安抚,这要求不过分吧?”
“我不是你的omega!”高途第无数次重申,“都说了,是意外。而且,”高途试图寻找理由,“我这里没有你的洗漱用品,也没有你明天穿的衣服。”
沈文琅闻言,嘴角勾起一个狡猾的弧度,他松开高途,走到客厅角落,拎过来一个高途之前没注意到的箱子,当着高途的面,“唰”地一下拉开。
高途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从里面拿出——成套的洗漱用品、换洗衣物,还有一套明天穿的正装。
“你……你什么时候……”高途指着那箱子,话都说不利索了。
沈文琅把东西一件件拿出来,摆出一副理所当然的姿态,“昨天晚上,你走了之后,我醒过来,就收拾着一起拿过来了。未雨绸缪,懂吗?”
高途真恨自己下午贪睡,都没注意家里,早知道,应该给他扔出去。
沈文琅抬眼看向高途,眼神里带着点控诉,“你把我睡了,人跑得无影无踪,让我独守空房不说,还要我自己大半夜的带着行李来追你,你说说,天底下有没有这样的道理。”
虽然高途今天惊呆的次数很多,但此时还是被沈文琅这通操作惊呆了。
这人……这人怎么能无耻得如此理直气壮,周全得如此……令人发指!
“沈文琅,你……”
高途又词穷了。
“我怎么了?”沈文琅把衣服挂到高途的衣柜里,把他自己的东西分门别类地摆好,继续推着高途往浴室走,“是不是一直没有发现我有这么多优点?勤俭持家,深谋远虑!没办法,高途,你得学会欣赏。”
浴室空间狭小,两个成年男人站在里面,再没有多少空间。
高途看着镜子里并排站着的两个人,沈文琅熟练地挤好牙膏,将其中一支递给他,动作自然得仿佛他们已经这样生活了许多年。
沈文琅一边刷牙,一边从镜子里看着他,泡沫糊了他一嘴,也丝毫不影响他目光的专注。
洗漱完毕,高途以为终于能清静一会儿,沈文琅却举起了花洒。
“放下,你出去,我自己洗。”高途要拿过花洒,撵人出去。
“你吃饭的力气都没有了,还想自己洗。”沈文琅不给,仗着个子高,往上一举。
高途一时拿他没有办法,“我有力气。”
“你有力气?你确定?”沈文琅上下打量,语气轻佻。
高途的雷达立马灵敏起来,“我没力气。”
“那你自己洗什么洗!”
“……”
沈文琅手脚麻利地给高途和他自己洗完澡又吹干头发,然后就自顾自地躺到了床上去,占据了靠外的那一侧,然后拍了拍身边空出来的位置,眼神纯洁无比,“来吧,高途,睡觉。我保证不动手动脚。”
高途站在床边,内心天人交战。
信他才有鬼!
可是……身体确实真的很累,高途破罐子破摔,不管了,尽量贴着半边床,躺了上去,背对着沈文琅。
下一秒,一条结实的手臂就横了过来,揽住了他的腰,将他往后一带,后背便紧密地贴进了一个温热的胸膛里。
“沈文琅!”高途气得想踹他,“你的保证呢?!”
“保证不动手动脚啊。”沈文琅的声音带着困意,理直气壮地在他耳边响起,“我动的明明是胳膊和身体。别闹,睡觉。”
唉……他就不该对这家伙的人品抱有任何一丝幻想!
他挣扎了几下,奈何力量悬殊,身后的人像八爪鱼一样把他箍得紧紧的。
挣扎间,能清晰地感受到沈文琅平稳的心跳和温热的体温,还有那无处不在的、带着安抚力量的鸢尾信息素,丝丝缕缕地包裹着他。
也许是真的太累了,也许是这气息太过熟悉,高途挣扎的力道渐渐小了下去,紧绷的身体也慢慢放松。
就在他意识逐渐模糊,快要沉入梦乡之际,听到身后的人用极轻的声音,带着满足的喟叹,喃喃地叫着他的名字,“高途……”
“嗯?”他无意识地应了一声。
“没事,”沈文琅收紧了手臂,将脸埋在他的后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声音模糊而缱绻,“睡吧。”
这一次,沈文琅没有再听到高途的反驳。
怀里的人呼吸逐渐变得均匀绵长,像是终于卸下了所有防备,在他圈出的领地里,沉沉睡去。
周渡说,“沈文琅,你傻呀!你干嘛和理性的人讲道理,说服不了你睡服呗,你最拿手的难道不是蛮不讲理?”
因祸得福的沈文琅在黑暗中不由地勾起了嘴角。
的确,在蛮不讲理的人面前——
高途这样讲理的人,永远,嘴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