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医科大附一院神经内科的单人病房里,消毒水的气味弥漫。母亲在药物作用下沉沉睡去,呼吸平稳了许多,但脸色依旧苍白。
父亲叶建国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用未受伤的左手笨拙地削着苹果,目光不时担忧地扫过老伴和守在另一侧的儿子。
叶凡替母亲拢了拢被角,直起身,对父亲低声道:“爸,您也歇会儿,我来看着。”
叶建国摇摇头,把削得坑坑洼洼的苹果递过来:“我没事。你吃点儿东西,从昨晚到现在都没合眼。”
叶凡接过苹果,却没有胃口。病房里很安静,只有监测仪器规律的滴答声。但这份安静之下,涌动着叶凡内心前所未有的风暴。
母亲的病容,父亲包裹着纱布的右手,像两把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良知和责任感上。
“小凡,”叶建国沉默了一会儿,声音压得更低,“你妈这次……是不是跟我上次那事有关?还有你在省里,是不是遇到什么难处了?”
叶凡拿着苹果的手顿住了。他看着父亲眼中那份深藏的忧虑和已然洞悉些什么的眼神,知道再也瞒不住了。他深吸一口气,选择性地坦诚:
“爸,我在工作上,确实遇到一些……竞争。可能触及了一些人的利益。上次您出事,还有这次妈生病,我不敢说一定有关,但……是我没处理好,连累了你们。”他的声音带着沉重的愧疚。
叶建国长长叹了口气,没有责怪,只是伸出左手,用力拍了拍儿子的胳膊:
“傻孩子,说什么连累。咱们是一家人。爸知道你那个位置不容易,高处不胜寒。你记住,无论遇到什么事,家永远是你的退路。我跟你妈没什么大本事,就盼着你平平安安的。有些东西,争不到,咱就不争,没什么比人好好的更重要。”
父亲朴实无华的话语,却比任何大道理都更有力量。叶凡眼眶发热,重重地点了点头:“爸,我知道了。你们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他所说的“该怎么做”,与父亲期望的“不争”,已然背道而驰。父母的接连受创,彻底坚定了他反击的决心。退缩和隐忍,换不来安宁,只会让觊觎者更加肆无忌惮。
这时,病房门被轻轻敲响。叶凡起身开门,门外站着的是苏晚晴。她手里提着一个果篮和一束淡雅的康乃馨,穿着便装,显然是下班后直接过来的。
“叔叔,阿姨情况好点了吗?”苏晚晴轻声问道,目光关切地投向病床。
“苏法官?你怎么来了?快请进。”叶建国有些意外,连忙起身。
“叔叔您坐。”苏晚晴将东西放下,走到床边看了看沉睡中的叶母,然后对叶凡说,“我听说了阿姨生病的事,过来看看。你别太担心,省院神经内科是权威,阿姨会好起来的。”
“谢谢你,晚晴。”叶凡感激道。在这种时候,苏晚晴的到来,带着一种来自旧日同窗和体制内同仁的双重慰藉。
两人走到病房外的走廊上。
“若雪也知道了,她很担心,但……她觉得现在过来不太方便,让我代她问候。”苏晚晴看着叶凡,眼神清澈而直接。
叶凡心中一涩,点了点头:“我明白。替我谢谢她。”
苏晚晴沉默了一下,忽然道:“叶凡,河口村案子一审胜诉,但对方已经提起了上诉。而且,我听到一些风声,鼎华集团和周远山那边,最近活动很频繁,似乎在多方运作,试图在上诉审理中扭转局面,甚至……还想在其他层面找回场子。”她顿了顿,意有所指地补充,“你这边,也要多加小心。”
叶凡眼神一凝。苏晚晴带来的消息,印证了他的判断。对方的反扑已经开始,而且来势汹汹。
“我知道了。谢谢提醒。”叶凡的声音很平静,但眼底深处已有寒芒凝聚。
“阿姨这里需要人照顾,你工作上要是有什么走不开的,我可以帮忙协调一下。”苏晚晴主动提出。
“暂时还应付得来。办公厅那边也准了假。”叶凡顿了顿,看着苏晚晴,“晚晴,帮我个忙。”
“你说。”
“如果……我是说如果,在上诉审理中,对方再有任何超出法律底线的动作,或者你察觉到任何异常情况,请务必第一时间告诉我。”叶凡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郑重。
苏晚晴深深看了他一眼,从他眼中看到了某种决绝的东西。她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
送走苏晚晴,叶凡回到病房。父亲已经趴在床边睡着了。叶凡拿起毯子,轻轻盖在父亲身上。
他站在病房的窗前,看着楼下医院花园里来来往往的人影。母亲的病榻,父亲的伤手,苏晚晴的提醒,交织成一幅沉重的背景板。
病房之内,是需要他守护的家人和内心的软肋。
病房之外,是虎视眈眈的对手和汹涌的暗流。
他已无路可退。
这一次,他不仅要当好一个儿子,更要拿起所能动用的所有武器,去打一场不能输的战争。为了父母的安宁,也为了他内心那杆虽已倾斜、却未曾彻底倒塌的公平之秤。
他拿出手机,发出了一条信息:“之前让你暂停的调查,可以重新启动了。重点,放在那辆黑色轿车上,以及……鼎华集团近期的所有异常资金往来和周远山直系亲属的账户变动上。”
信息发出,他收起手机,眼神如同窗外逐渐暗沉下来的天色,冷冽而坚定。
风暴,将由他主动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