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口村案件休庭,如同在看似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余波迅速向四面八方扩散。
首先感受到压力的自然是清源市和鼎华集团。
叶凡在电话中毫不留情的强硬态度,以及随后省里相关部门对ppp项目核查的步步紧逼,都让周远山和鼎华高层意识到,之前的种种“沟通”已然失效,来自省里的审视不仅没有放松,反而更加严厉。
鼎华集团的资金链问题在核查中开始暴露,其在其他地区的纠纷也被翻出,银行信贷进一步收紧,股价应声下跌。
周远山在清源市内部的处境也变得微妙起来。之前与他若即若离的市长和副书记,似乎嗅到了不同的风向,在一些议题上开始发出不同的声音。
那场不了了之的车祸,以及庭审前后周远山略显急躁的表现,都成为私下里被人议论的话题。虽然他根基深厚,暂时无人能撼动,但那种如臂使指的掌控感,显然出现了裂痕。
这些消息,通过不同的渠道,零零碎碎地传到叶凡耳中。他冷静地分析着,没有感到丝毫快意,只有一种如履薄冰的警惕。他知道,周远山这样的对手,绝不会坐以待毙,暂时的退却可能意味着更猛烈的反扑。
另一方面,唐若雪在庭审中的表现,虽然未能当庭取胜,但其展现出的专业、坚韧以及固定的部分干扰司法证据的行为,赢得了法律圈内不少人的尊重和声援。
“萤火”公益中心和她本人的知名度与声誉不降反升。一些之前持观望态度的媒体也开始报道此案,舆论的关注给清源市和鼎华集团带来了另一种形式的压力。
苏晚晴给叶凡发来一条信息,只有一句话:“若雪无恙,风骨犹存。你这次,做得对。”
看着这条信息,叶凡心中百感交集。他做的,或许只是守住了最基本的底线,但在苏晚晴和唐若雪她们看来,这已是难得。
这让他更加清楚地认识到,自己所处的这个位置,保持底线有时也需要莫大的勇气。
父亲的伤势在慢慢恢复,但右手留下了永久性的功能障碍,不能再像以前那样灵活。每次与父亲通电话,听到老人故作轻松地安慰他“没事,习惯了就好”,叶凡的心就像被针扎一样疼。这笔账,他牢牢地记在心底。
余波也荡漾到了叶凡自身。他在电话中驳斥周远山的事情,不知通过什么途径,在很小的圈子里有所流传。
有人佩服他的胆量和原则,也有人觉得他过于年轻气盛,不懂官场进退之道。魏省长对此未置一词,但叶凡能感觉到,领导看他的目光中,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审慎。
他变得更加沉默寡言,除了必要的工作交流,几乎不参与任何闲谈。他将自己包裹在一层无形的铠甲里,小心地应对着来自各方的目光和猜测。
这天晚上,他独自一人在办公室加班,整理着第二天魏省长需要的材料。窗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敲打着玻璃,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放下笔,揉了揉眉心,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不是身体的劳累,而是心神的耗损。与周远山的暗中角力,对父亲伤势的愧疚,对唐若雪复杂的情绪,以及自身前途的莫测,都像一块块巨石,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走到窗边,看着雨幕中模糊的省委大院。这里的每一盏灯,似乎都代表着一份权力,一份责任,或者,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
他曾经以为,攀上更高的位置,就能拥有更多的力量和自由。可现在他发现,位置越高,束缚越多,每一步都如临深渊,如履薄冰。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当初的选择,是否正确。
“铛——铛——”
远处钟楼传来整点的钟声,悠远而沉重,在雨夜中回荡。
叶凡深吸了一口带着湿气的清冷空气,转身回到办公桌前。
无论前路如何,无论内心有多少迷茫和挣扎,他都没有回头路了。他只能沿着这条自己选择的,布满荆棘与诱惑的道路,继续走下去。
余波未平,新的风暴或许正在酝酿。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握紧手中的桨,在这宦海的惊涛骇浪中,努力保持航向,哪怕身心俱疲,也不敢有丝毫松懈。
因为他知道,一旦松手,等待他的,可能就是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