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承沣和梁续兰最终,在正月里领了结婚证。
王瑞芝带着一家老小,在年前就把家里里里外外都清理收拾了一遍。再咋地不叫过年,孩儿结婚,也得有个样样了。
婚后,俩人就挤在王瑞芝专门空出来的,以前放杂物的那间屋子里。不过,也没过几天,杨承沣就得启程回云泽上班去了。
送走了杨承沣,梁续兰还是跟着杨清岚和杨昕岚一起睡大炕了。王瑞芝有点蹊跷,人家别人家结了婚,能自己睡肯定要自己睡,这个孩儿咋还就愿意和小姑子们挤了。
只是,王瑞芝也没多问。毕竟,以后都是一家人,日子好好过就行了。
杨承沣出发以前,王瑞芝叮嘱道:“去了单位可得好好问问领导,看看能不能把家属带上过的啊。”
杨承沣倒是实诚,他新婚,也想让老婆在跟前。于是,也就应承了他妈,回去就问的。问明白了,再写信回来告诉家里的。
虽然送走了杨承沣,可是现在家里多了个梁续兰,一来一回的,还是五口人。
不过,梁续兰和杨承沣有些相似,俩人都不是爱说话的。但是吧,梁续兰干活比杨承沣勤快得多,倒是让家里人都觉得比头前轻松了不少。
杨清岚顾不上那些。高中的课程相对来说,还是有些难度的,课业上吃了紧,杨清岚的脾气就更差了。杨昕岚现在也上初二了,为了不被她姐的坏脾气波及,每天她都尽量自己上下学了。不过,在学校偶尔受了气,还是得指望她姐。
因为范先生回了村,王保林有不会的问题的时候,也开始往范先生的村子跑着问题了。跑着跑着,就想办法赖上了赵启明,让他帮着在大队说了些好话。等再放假的时候,砖窑里就多了一个也来赚零钱的王保林。
日子一天天的过着,每个人,都好像按部就班似的,平静的过着。
直到杨清岚高二刚开学一礼拜,主席去世的消息,传遍大江南北,举国哀痛。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又传来了令人振奋的消息,那个让大家生活在恐惧的十年中的帮派,被彻底打倒清算了。
全国各地的学校,都恢复了正常教学。应该说,全国,都逐渐恢复了正常的生产生活秩序中。
消息公布的时候,还在学校里面的杨清岚,简直兴奋到无与伦比。她不知道后续会有什么样的具体影响,只知道,她们家,不会因为地主成分再被为难了。被人轻蔑地唤着地主崽子的时代,总算是过去了。
坐在杨清岚后面的赵启明,只是看到杨清岚兴奋的背影,就也跟着高兴了起来。是啊,这个怪人终于不用再因为被人叫地主崽子和人大打出手了吧?以后,她也再不需要小心翼翼地活着了吧?
正在高三教室里坐着的王保林,此时也是兴奋异常。范校长以前一直跟他们说,世道不可能一直不变的,他们作为学生,就应该时刻做好准备,说不得,哪一天,就能参加高考了。怕是真让范校长说中了呢。那样的话,杨清岚也就可以圆了她的大学梦了吧?
多年的相处下来,王保林是真心拿杨清岚当朋友的。这个姑娘,实打实的替他打抱不平过,还是和他一起学习,共同进步过的。当年杨清岚被害的不能上高中,他心里也难过。现如今,他也是真心的希望,杨清岚也有了圆梦的资格。
杨绍云更是直接,听到满街大喇叭里播放的好消息时,他第一时间红了眼眶,拽着王瑞芝的手,却说不出话来。王瑞芝也激动的身上打着颤。好半晌,两人相顾无言。
等到杨绍云终于能说话的时候,他拍了下脑袋,飞快地跑到院子里,把他的三轮车推了出来,只给王瑞芝丢下一句话,就骑上车子走了。
杨绍云说:“我去寻承礼的!”
王石村里,大队的喇叭也在一遍又一遍地播放着这个好消息。
退休干部崔满仓,在听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溜达着上牲口棚去了。现在,那棚子里面,就只剩下杜承礼还顽强的活着了。
崔满仓走进棚子,笑着说道:“承礼啊,先跟上我回我那窑儿住的哇。回家等消息的哇。”
杜承礼是听到了村里的喇叭播放的内容的。只是这些年,对于他来说,活着,也就只是活着了,在哪里活着,好像并没什么太大的分别。但是,此时再见到以前的战友老哥哥,他眼睛里,还是流露出了一丝期盼。
他没多说,就跟在崔满仓身后,回到了王长顺家的窑洞里。
等到杨绍云蹬着三轮回到村里,上大队牲口棚看了一圈没找到杜承礼,又回到王家的窑洞,打算去问问满叔的时候,天都已经暗了。
刚把车子停稳当,杨绍云就看到了在院子里面揣着手,并排着坐在小板凳上的两个人。
崔满仓和杜承礼已经在院子里晒了大半天的太阳了。因为杜承礼说了,他这些年就想能有个机会,光明正大地坐在太阳底下,晒晒。于是,崔满仓就陪着他,坐在院子里晒着。一晒,就是半晌。
俩人谁也不说话。明明是最该激动的时刻,偏偏,这两个人却什么都不想说。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听着村里的大喇叭,一遍又一遍的播放着欢欣鼓舞地内容。
村子里的人,陆陆续续的来了好些,他们进来笑着说几句,就又走了。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容。就连大队长,也亲自跑来看了一遭,确认了杜承礼和崔满仓一起以后,也就离开了。
就连杨绍云他妈,梁绮芬,也颤颤巍巍的拄着根拐杖,进了院子里,问询了几句,就离开了。
进进出出的那么多人,杜承礼几乎一个眼神都没给。也就杨绍云他妈来的时候,杜承礼站起来打了个招呼。
看到杨绍云进门,崔满仓笑着对杜承礼说:“你看,我就说绍云肯定要来。”
杜承礼也看着杨绍云笑了,问道:“你是不是刚从牲口棚那头过来的?”
看到他俩这样,杨绍云自听到消息开始,就激荡个不停的心脏,终于,安稳了。他也一边笑着,一边走向两人,说道:
“嗯。刚从那头过来。没有看见你,就想的过来问问满叔的。看来,满叔还是比我快。”
三人俱是笑出了声。
那笑声,和着村里大喇叭的播报声,在这黄昏之际,是那样的爽快。就好像前头那些年积压在三人心头的那些旧事,全都消散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