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一队鬼子根本毫无阻拦地进了村子。走在队尾的两个鬼子还嘲笑着说,这一村子人要不都是软骨头,要不就都是傻子。今天肯定收获大大的。言罢,更是淫笑着搓了搓手,仿佛想象中的大姑娘,小媳妇,甚至还有小姑娘,全都已经唾手可得了。
哪知进到村子里,鬼子们纷纷点起了火把,才发现整个村子寂静无比,带队的少尉,村崎正雄此时一脸的扭曲。
村崎一把扯过身旁的翻译,冲着他大吼一通,质问翻译为什么,让他这一队士兵,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进入了一片匪区。而翻译则不停地冲着村崎鞠躬致歉,不停的解释着自己真的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村子会有八路军的痕迹。
这位翻译也属实是被冤枉的。可不就是巧了,村里人自己想了办法出来,而且自己想办法警戒,又按着之前村长的吩咐,有序的藏好了。
然而,一心想攀着村崎,为他心目中的皇军效力,好谋求一个未来的翻译,并没有意识到,他在鬼子的心中,也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玩意儿。或许他也清楚,只是在见识过鬼子部队的先进武器和各种装备之后,变节,对于他来说也不是不可以。
就在他再一次九十度躬下身子的时候,村崎阴沉着脸,眼都没眨一下,迅速的把手里的枪对准了翻译的后脑勺。翻译还没直起身子来,就听到一声短促而沉重的“砰”声,好像一颗熟透的西瓜被用力摔碎了。
身子还窝成九十度的翻译,在枪响后,就着自己那鞠躬的姿势,直直的摔在了地上。村崎在他仍然撅着的屁股上踹了一脚,那翻译整个就侧着向一边倒下了。
一旁的黑田源藏曹长看到这一幕,也只是略微皱了一下眉头,走上前去向村崎说道:「少尉阁下,目前我们能用的翻译就只有这家伙一个。如果在这里把他处理掉,我们恐怕无法向藤原大尉交代。」
村崎的脸依然阴沉沉的,但是对上这个比他年长,还算忠诚的黑田曹长,他还是想把话讲清楚些:「黑田,你不明白。这个该死的翻译,是田岛少尉特意塞给我们的。」
「尽管总部三令五申“不许因私情破坏我们在支*那的战略”…」
「他早就盘算着,等藤原大尉升为少佐后,自己坐上大尉的位置。因为我的军功在他之上,所以他才想这样拖我的后腿。」
「说不定…今天我们踏进这片匪区这件事本身,全都是田岛设计的圈套?」
「黑田,想起木村少尉的事吧。八路军的地雷。在那个村子里,他的小队被卷入爆炸,幸存者几乎没有。」
黑田看了一眼依旧阴阴沉沉的村崎,心想,倒是小瞧了这个年轻的少尉。看来他也不是完全没有脑子。
和黑田解释完以后,村崎又站在原地想了一会,然后就冲着他的整个小队喊话道:「诸君!我等既已至此,断无空手而归之理!」
「然,眼前情势诡谲,务须以万分谨慎为上!所有看似人为布置之物——无论是遗落的财物还是可疑的痕迹,一律严禁触碰!我们只收取表面可见、确定无害的物资!」
「此次行动,以搜集与侦察为重。待我等返回,重整军备,必将再度莅临此地!届时,定要让此地的支*那猪猡,亲身领教皇军的雷霆之怒与赫赫武威”」
语毕,整支鬼子小队分散开来,五人一组的挨家挨户踹门扫荡去了。
一时间,整个村子里鸡飞狗跳。
躲在地道里面的王掌柜等五人屏息凝神听着外面的动静。明明听见鬼子拉拉杂杂,踢踢踹踹的进了屋,却根本没有靠近过他们的炕洞边。而且只进了屋子一次,脚步声走远之后,就再也没有了动静。
几人窝在地道里,虽然黑漆漆的谁也看不见谁,可是大家心里却都有着同一个想法:这怎么感觉这么不对劲呢?
当然,鬼子没有放过废窑洞那边。只是这黑天半夜的,马老窑匠的手艺又实在是真,一个小组的鬼子顺着那几口废窑边上的缓坡,爬到了废窑顶上。
五个窑洞里藏了不少人,所有人都因为鬼子进村而保持着沉默。现下听到外面鬼子小组的动静,更是所有人都尽力摒住了呼吸,连口大气都不敢喘。
爬到窑顶上的鬼子其实也只是想站的高些,把整个村子里的情况都看清楚点。
拿着电棒儿一点一点扫视着整个村子,这组鬼子什么都没有发现。刚准备下去集合。一个鬼子突然尿急,把手里的枪往背后一甩,直接解了裤子就尿。
好巧不巧,鬼子撒尿的地方正是下方一口废窑的排气孔。骚臭的尿*液顺着排气孔流进了排气孔。一*滴一*滴地从排气孔往下滴*落。
那气孔的正下方,站着一脸惊慌的梁绮芬。
自从王掌柜跑去通知她们赶紧躲进窑洞开始,那日小鬼子曹长带着人冲进她家里,逼迫她家老爷,奸杀她家小丫头的回忆就全部涌上了心头。直接让梁绮芬腿软到差点从炕上爬不起来。
如果不是韩奶娘果断拽着她下了炕,硬是摁住她穿好了鞋子,这个时间,命好点,她只怕已经命丧小鬼子枪下了;命不好……
然而就在她依然惊慌失措时,突然感到有水*滴*落到她的头顶。她抬头望去,一滴*尿正好滴*落在她鼻尖,那股子腥*臊的味道,让这个养尊处优了大半辈子的地主家太太什么都不顾了,尖着嗓子叫出了声。
上面还在小解的鬼子兵隐约听到脚下传来一声沉闷的,突兀的尖叫,他有些疑惑,以为自己听错了,于是赶紧*尿*完,提着裤子仔细的听着。然而他没有再听到任何动静,只有这除夕夜的寒风,吹动着干枯的蒿草丛那坚硬密集的茎秆时,发出的尖锐的哨声。
早已走下土坡准备回去集合的其他鬼子兵,此时见这个落单的还没有跟上来,在远处喊了一嗓子。那个站在窑顶的鬼子兵于是应了一声,觉得肯定自己是听岔了,赶忙系好裤子,也跑了下去。
废窑里面,此时王魏氏的手正紧紧捂着梁绮芬的嘴。
梁绮芬刚才刚发出动静,就被站在她边上的王魏氏捂住了嘴。被捂住嘴的梁绮芬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差点就让全村的人都跟着她丧命了。于是也不敢动弹,甚至于王魏氏一着急,连她的鼻子一起捂上了,她都不敢出声,只是憋红了眼睛,扒住王魏氏的手,给自己鼻子好歹扒出条缝来。
听着小鬼子走远了,王魏氏这才把手拿开。此时的梁绮芬看上去像是受了折磨一般,红着眼圈,抿得油亮的头发也是乱七八糟。可是她心中有苦,却无处诉说,也不敢诉说。她知道,刚才自己差点毁了一个村子。
不知又过了多久,王掌柜几人在地道里蹲的腿都没了知觉。天都开始蒙蒙亮了,地道里的几人才相互搀扶着爬出了炕洞。来到外面,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村子里面,确认鬼子都走了,这才赶紧跑去废窑洞,把外面清理干净,露出了假墙上的口子。
里面的人接连从废窑里出来了。一宿的担惊受怕,出来的人们看到了天边那一丝光亮,不禁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有些不经事儿的,已经一抽一抽的哭了起来。一边抽泣,一边跟随着沉默无语的众人向家走去。
钻出废窑的梁绮芬不敢大声叫唤,只是心里又实在是恶心,就小声的站在一边嘟嘟囔囔等着韩奶娘带着两个女儿一起出来。
哪知人全都走光了,梁绮芬跟着韩奶娘和杨静仪也没有看到杨婉仪的身影。韩奶娘慌了神,急急忙忙地问道:“太太,小小姐没有跟着您吗?”
“她不是一直跟着你吗?”梁绮芬也有点慌,又看向一边的杨静仪。
杨静仪焦急的摇了摇头说道:“妹妹开始是拽着我的手的,好像快到这跟前儿才松开的,我以为她要先跑到前面去找母亲的。”
韩奶娘不敢耽搁,跑去前面拦住了王掌柜一家,说明了情况,王掌柜让王魏氏带着孩子们先回家了,他则带上刚才一起藏在地道里的几人,开始满村子的寻人去了。
回到家的村民们此时借着大亮的天光看清了自家的惨状。有养着鸡的,鸡被整只抓走了;养着猪的,那猪脊背上的一条肉竟然被生生割了去,留下马上要死的猪,躺在圈里,有一下没一下的哼哼着。
王掌柜家的两头骡子更惨,小鬼子见骡子拴着,怕有诈,没牵走骡子,而是拿他们的军刀,几下就把两头骡子的后腿跟腱划断了。
那蹄子眼看着就剩一层皮拽着了。两头骡儿已经痛苦的发不出声了,卧在地上时不时喷下响鼻。
直到有一家子揭开了自家的锅盖,看到了他们珍惜的留着没喝的饺子汤里飘满了小鬼子的排泄物时,愤怒的人们再也忍受不了了,冲到院子里指着天开始大骂了起来。
有了第一家,就有了第二家。一时之间,村子里全都是骂骂咧咧的声音。
这边梁绮芬和韩奶娘却顾不上那许多,因为这么久了,杨婉仪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怎么也寻不到人影。
就在大家又一次问遍了村子都没寻到杨婉仪,再次聚集回废窑前面以后,王掌柜向着杨静仪问道:“大小姐,小小姐到底是在哪块松开你的手的?”
杨静仪指向废窑前的那棵大槐树,说:“差不多就在那,妹妹松开我的手以后,我的手背还蹭到了树上。”
看着杨静仪手背上还很明显的刮痕,众人不得不相信她说的是真的。
那么,杨婉仪怎么就在废窑前彻彻底底的消失不见了呢?
此时,绕着大槐树和废窑来回踱步的王掌柜,突然看到槐树另一边那口枯了好些年头的废水井,那井口靠着土坡的那边地上隐约有个什么亮色的东西。
他快步走过去,看到了一只精巧的缎面绣花鞋。他的心猛地一沉。
他记得那只鞋,那只绣着蝴蝶纹样,被王瑞芝羡慕了好久的,杨婉仪的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