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儿监护室的玻璃墙外,时间仿佛失去了意义。陆寒琛如同被钉在原地,目光须臾不离那个保温箱里脆弱的小生命。他胸腔里鼓胀着一种陌生而汹涌的情感,是失而复得的狂喜,是血脉相连的震颤,更是看着那小小身躯与仪器相连时,针扎般细密的疼。
那是他的儿子。眉眼像他,骨血是他。一种近乎蛮横的占有欲和保护欲在他心中疯狂滋长,淹没了之前所有的愤怒与焦躁。他几乎已经忘记了产房外与顾清风的剑拔弩张,忘记了那个刚刚为他诞下子嗣、却被他视为背叛者的女人。
他现在只想进去,触碰他,确认他的存在,将他纳入自己的羽翼之下,宣告主权。
这种念头越来越强烈,最终冲垮了理智的堤坝。他猛地转身,不再理会护士之前严正的警告,大步流星地朝着苏婉婷所在的VIp病房走去。脚步带着一种毋庸置疑的、 收回所有的急切。
周骁试图跟上,被他一个凌厉的眼神制止。这是他陆寒琛的私事,他的女人,他的孩子,必须由他亲自面对,亲自掌控。
病房的门虚掩着。他几乎没有停顿,直接伸手推开。
门轴转动的声音,打破了病房内短暂的宁静。
顾清风正坐在病床边,小心翼翼地用湿润的棉签,替刚刚经历生产、虚弱不堪的苏婉婷擦拭额角的冷汗。他的动作极其轻柔,眼神专注而充满怜惜,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苏婉婷闭着眼,脸色苍白如纸,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脆弱的阴影,任由他照顾,那是一种历经磨难后全然信赖的姿态。
这一幕,如同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狠狠捅进了陆寒琛的眼底!
他的女人,刚为他生下儿子,此刻却在他面前,安然地享受着另一个男人的温情呵护!而那个男人,正是屡次从他手中将她夺走、此刻仿佛以守护者自居的顾清风!
熊熊妒火混合着被侵犯领地的暴怒,“轰”地一下在他脑中炸开,瞬间烧光了他方才在监护室外滋生出的、那一点点为人父的柔软!
他站在门口,身形挺拔却带着骇人的戾气,目光如冰锥般射向顾清风,声音冷得掉渣:“顾清风,这里没你的事了,出去。”
顾清风擦拭的动作一顿,缓缓抬起头。面对陆寒琛那几乎要将他撕碎的目光,他没有丝毫退缩,眼神平静却坚定:“陆总,婉婷刚生产完,需要休息。这里不欢迎你,请你离开。”
“不欢迎我?”陆寒琛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一步步走进病房,每一步都带着沉重的压迫感,“她是我的女人,里面躺着的是我儿子!该滚出去的是你,这个趁虚而入的第三者!”
“第三者”三个字,他咬得极重,带着毫不掩饰的羞辱。
病床上,苏婉婷早已被门口的动静惊醒。在听到陆寒琛声音的那一刻,她全身的肌肉就瞬间绷紧,如同受惊的刺猬竖起了所有的尖刺。她费力地睁开眼,看向那个一步步逼近的男人。
他依旧英俊得夺目,却也危险得令人窒息。那双眼睛里,没有了在监护室外凝视孩子时的复杂光芒,只剩下熟悉的、令人作呕的占有欲和暴戾。
过往的屈辱、恐惧、他带来的所有伤害,如同噩梦般再次清晰地浮现。而此刻,他还要来玷污她刚刚用半条命换来的、与孩子之间短暂的安宁?
怒火,如同被点燃的汽油,在她虚弱的身体里轰然燃烧,竟暂时压过了产后的剧痛和疲惫。
就在陆寒琛无视顾清风,径直想要走到床边时,苏婉婷猛地撑起上半身!
这个动作耗尽了她刚刚积攒起的所有力气,眼前阵阵发黑,但她凭借着一股惊人的意志力,死死撑住了。她抬起手,用尽全身残余的力气,指向病房门口,原本虚弱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憎恶而变得尖锐、嘶哑,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力量,如同惊雷般炸响在病房里:
“陆寒琛——!!!”
她死死盯着他,眼眶通红,里面没有一滴眼泪,只有燃烧的恨意。
“滚出去——!!!”
两个字,用尽了她生命全部的气力,带着血淋淋的决绝,如同最锋利的刀片,狠狠刮过空气,也狠狠刮过陆寒琛的耳膜和心脏。
陆寒琛的脚步猛地顿住,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僵在原地。他难以置信地看向苏婉婷,看向那个他以为永远会属于他、此刻却用看仇人般的眼神瞪着他、让他“滚”的女人。
她竟然……让他滚?
在他刚刚确认了儿子的存在,在他满腔充斥着为人父的激动与对她的复杂情绪时,她让他滚?
一种被彻底忤逆、被狠狠羞辱的暴怒,瞬间席卷了他!
然而,不等他发作,顾清风已经迅速按下了床头的呼叫铃,同时上前一步,用身体挡在了苏婉婷和陆寒琛之间,形成了一道保护的屏障。他不再与陆寒琛废话,直接对着闻声赶来的医院保安和护士长,语气冷静而强硬:
“这位先生未经允许,强行闯入产妇病房,大声喧哗,严重影响了病人休息和康复。我要求你们立刻请他离开!如果贵院无法保障病人的基本安宁,我不介意通过法律途径解决,并且立刻为病人办理转院!”
他的话语条理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直接将问题上升到了医院管理和法律层面。
护士长看着眼前剑拔弩张的局面,又看了看病床上激动得浑身发抖、脸色惨白的苏婉婷,立刻做出了专业判断。她带着两名保安,严肃地走到陆寒琛面前:“先生,请您立刻离开病房!产妇需要绝对安静的环境休息,您的行为已经构成了骚扰!如果您不配合,我们只能采取强制措施!”
陆寒琛站在原地,胸口剧烈起伏,额角青筋暴跳。他看着被顾清风护在身后、对他满眼恨意的苏婉婷,又看着眼前这群碍事的人,滔天的怒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被孤立排斥的刺痛感,几乎要将他吞噬。
他死死攥紧了拳头,手背上刚刚凝结的伤口再次崩裂,鲜血顺着指缝蜿蜒流下,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最终,在保安强硬的目光和护士长不容商量的手势下,他死死剜了顾清风一眼,那眼神阴鸷得如同淬了毒的利刃,仿佛要将他的模样刻进骨子里。
然后,他猛地转身,带着一身尚未发泄的狂暴戾气,大步离开了病房。门在他身后被护士重重关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仿佛彻底隔绝了两个世界。
病房内,终于恢复了寂静。
苏婉婷像是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瘫软在病床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着,眼泪这才后知后觉地汹涌而出,不是因为悲伤,而是因为极致的愤怒和脱力。
顾清风心疼地扶住她,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眼神却凝重地望向门口。
他知道,以陆寒琛的性格,这绝不会是结束。
而病房外,陆寒琛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闭上眼,脑海中反复回放的,却是顾清风为苏婉婷擦拭额头时,那刺眼的温柔,以及苏婉婷那句淬毒般的“滚出去”。
嫉妒和屈辱,像两条毒蛇,死死缠绕住他的心脏,越收越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