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寒琛回国了。
他没有再出现在医院,没有试图去更改那个刺眼的名字,甚至没有通过任何渠道再去联系苏婉婷。他就这样干脆利落地离开了,如同他来时一般突兀,只留下了一片令人不安的死寂。
这反常的平静,反而让苏婉婷和顾清风更加警惕。他们都知道,陆寒琛绝不是会轻易放弃的人,这种沉默,更像是在酝酿着更大的风暴。
苏婉婷的身体在顾清风的悉心照料下逐渐好转,已经可以下床缓慢行走。更让她欣喜的是,儿子念念也终于脱离了保温箱,被护士小心翼翼地抱到了她的怀中。
当那个柔软、温热、带着淡淡奶香的小身体依偎在她怀里时,苏婉婷的眼泪瞬间决堤。她小心翼翼地抱着他,像是抱着全世界最珍贵的易碎品,手指轻轻拂过他那酷似陆寒琛、却让她心生无限怜爱的眉眼。这是她的孩子,是她拼尽一切守护的宝贝,与那个男人再无瓜葛。她低头,轻轻吻了吻念念的额头,心中充满了为母则刚的坚定。
顾清风站在一旁,看着这温馨的一幕,眼神温柔。他递过一张柔软的毯子,轻声提醒:“小心着凉。” 他的存在,如同最稳固的港湾,给了苏婉婷此刻最需要的安全感。
然而,这份短暂的宁静,很快就被打破了。
这天下午,阳光正好,苏婉婷靠在床头,正尝试着给念念喂奶,顾清风在窗边低声处理着公务。病房门被轻轻敲响。
顾清风走过去开门,门外站着的人,让他瞳孔微缩——是周骁。
“顾先生,苏小姐。”周骁依旧是那副公事公办的模样,语气却比以往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谨慎,“陆总想见苏小姐一面,单独谈谈。”
苏婉婷抱着孩子的手臂瞬间收紧,脸色冷了下来:“我跟他没什么好谈的。”
周骁似乎预料到这个反应,微微躬身:“陆总说,只是谈谈,关于孩子……以及,顾氏集团的一些后续问题。他保证,只是谈话,绝不会强迫您做任何事。”
提到“顾氏集团”,顾清风的眉头蹙起,他看向苏婉婷,眼神带着询问。陆寒琛此举,明显是软硬兼施。
苏婉婷抿紧嘴唇,她知道,避而不见解决不了问题。陆寒琛既然找到了这里,不达目的绝不会罢休。她深吸一口气,将已经睡着的念念轻轻放进旁边的婴儿床,替他掖好被角,然后对顾清风点了点头:“我去听听他要说什么,你在这里看着念念。”
顾清风担忧地看着她,但最终还是尊重了她的决定:“我就在门外,有事立刻叫我。”
医院顶楼的露天休息区,空旷而安静,只有风吹过的声音。
陆寒琛背对着入口,站在栏杆边,眺望着远处的城市轮廓。他穿着剪裁合体的黑色大衣,身形依旧挺拔,却莫名透出一种以前从未有过的……孤寂和压抑。
听到脚步声,他缓缓转过身。
苏婉婷停下脚步,与他保持着几米远的距离,眼神冰冷,充满戒备,如同面对一头危险的猛兽。
几日不见,陆寒琛瘦了些,下颌线更加凌厉,眼底带着掩饰不住的疲惫和红血丝,但那深不见底的眸子在看到她时,依旧瞬间翻涌起复杂的情绪,有痛楚,有不甘,还有一丝……近乎卑微的祈求。
他看着她,这个他曾经视为附属品、如今却遥远得如同隔着一个世界的女人。她刚刚生产完,脸色还带着虚弱和苍白,但那双眼睛里的光芒,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坚定和疏离。
“婉婷……”他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与他往日唯我独尊的姿态判若两人。
苏婉婷没有回应,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陆寒琛喉结滚动了一下,似乎接下来的话极为艰难。他向前走了一小步,苏婉婷立刻警惕地后退半步,与他重新拉开距离。
这个细微的动作,像一根针,狠狠刺进了陆寒琛的心脏。他眼底闪过一丝痛色,最终停在了原地。
“我知道……我过去做了很多……混账事。”他几乎是咬着牙,才将这些自我否定的话说出口,这对于他而言,无疑是扇自己的耳光,“我伤害了你,让你害怕,让你……恨我。”
苏婉婷依旧沉默,仿佛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表演。
陆寒琛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语气变得更加低沉,甚至带上了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乞求的意味:
“婉婷,过去的事,是我错了。我不敢求你原谅……但是,孩子不能没有父亲。”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抛出了他自以为最重的筹码,
“我们复婚。我会给你一个最盛大的婚礼,向全世界宣告你的身份。我会是念琛最好的父亲,把一切最好的都给他,让他成为陆家唯一的继承人。”
他顿了顿,像是做出了巨大的让步,补充道,
“还有顾家……只要你回来,之前所有对顾氏的针对,我会立刻停止,并且,我会拿出陆氏未来三年利润的百分之十,作为对顾氏的补偿。顾清风帮过你,我可以不计前嫌……”
这是他陆寒琛人生中第一次,如此低声下气地求和。他放下了所有的骄傲和身段,给出了他所能想到的最优厚的条件——名分、地位、财富,甚至对他情敌的宽宥和补偿。
他紧紧盯着苏婉婷,期待能从她脸上看到一丝动容,一丝犹豫。
然而,他等来的,只是苏婉婷嘴角缓缓勾起的一抹极淡、却充满了无尽嘲讽和冰冷笑意。
那笑意,像一把冰冷的锉刀,狠狠挫伤了他最后的尊严。
苏婉婷缓缓抬起左手,伸到陆寒琛的眼前。
午后的阳光,清晰地照亮了她无名指上那枚设计简约却光芒璀璨的钻石戒指。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精准地、缓慢地,捅进了陆寒琛的心脏:
“陆总,”她看着他瞬间骤变的脸色,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需要我提醒你吗?”
她微微歪头,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怜悯和讥诮。
“我现在的身份,是——顾、太、太。”
“顾太太”三个字,如同三道惊雷,接连劈在陆寒琛的头顶!
他脸上的那些卑微、祈求、甚至是一丝残存的希望,在瞬间凝固、碎裂,然后被一种无法置信的、被彻底羞辱后的暴怒所取代!
他的目光死死地盯在那枚刺眼的戒指上,眼球几乎要瞪出血丝!她竟然……她竟然真的和顾清风……
巨大的冲击和背叛感,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他所有的退让,所有的低头,在此刻都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苏婉婷不再看他那副如同困兽般狰狞扭曲的表情,缓缓收回手,仿佛只是陈述了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至于你的补偿……”她语气平淡,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疏离,“顾家和清风,都不需要。而我,更不需要。”
说完,她不再停留,决绝地转身,离开了这个令人窒息的露台。
风吹起她的发丝和衣角,背影单薄却挺直,没有一丝留恋。
陆寒琛僵在原地,如同被遗弃在荒野的石像。他看着她消失的方向,胸口剧烈起伏,拳头攥得死紧,指甲深深嵌入手心的皮肉,甚至渗出了血丝,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耳边反复回响的,只有那三个字——
顾、太、太。
还有她最后那轻蔑的、如同看待蝼蚁般的眼神。
他所有的骄傲和尊严,在这一刻,被这个女人,彻底踩在了脚下,碾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