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氏集团总裁办公室,气压低得令人窒息。
陆寒琛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影挺拔却紧绷,如同蓄势待发的弓。窗外是繁华璀璨的都市夜景,万家灯火织就一片辉煌的星海,却丝毫照不进他眼底的深沉晦暗。
他刚刚结束一场与海外资本的激烈交锋,手段狠戾,再次稳固了陆氏动荡的局势。然而,胜利的快感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无处发泄的焦躁。
“说。”他对着垂手立在身后的周骁开口,声音带着久未休息的沙哑,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周骁微微躬身,语气一如既往的平稳,汇报的内容却让陆寒琛的眉头越拧越紧:
“陆总,‘暗影’小队汇报,今日下午目标区域出现短暂异常。两个外围侦查员在安全屋附近被发现,顾清风反应迅速,带着苏小姐通过水路撤离,目前再次脱离我方视线。我们的人……跟丢了。”
“跟丢了?”陆寒琛缓缓转过身,眼底酝酿着风暴,声音却冷得掉冰碴,“在已经锁定大致区域的情况下,让人在眼皮子底下跑了?顾清风是长了翅膀,还是你们突然都变成了废物?”
强大的压迫感让周骁的头垂得更低:“对方准备充分,利用了湖道复杂地形和提前布置的暗道。我们的人担心强行追踪会打草惊蛇,引发正面冲突,所以……”
“所以你就让他们又从我掌心溜走了一次?”陆寒琛打断他,一步步走近,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临界点上。他手臂上的伤口,因情绪激动而隐隐作痛,提醒着他上一次功亏一篑的耻辱。
就在暴怒即将决堤的瞬间,周骁适时地递上了另一份报告,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谨慎:“陆总,这是紧随撤离报告之后,医疗评估小组传来的最新分析。关于……苏小姐的身体状况。”
陆寒琛即将挥落文件的手猛地顿住。他一把夺过那份薄薄的、却重若千钧的报告。
目光迅速扫过上面的专业术语和数据,最终定格在几行加粗的结论上:
“……目标人物孕周已至36周,进入围产期。情绪波动及过度劳累易诱发早产、胎膜早破等严重并发症。根据其既往产检数据及近期观察,存在轻度妊娠期焦虑,心理承受能力较低。强烈建议避免任何形式的刺激、惊吓及剧烈活动,确保环境绝对安宁,以防不测。”
“36周……围产期……”陆寒琛喃喃自语,捏着报告的手指因用力而骨节泛白。
报告上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冰冷的锥子,刺入他狂躁的心脏。早产、并发症、心理承受能力低、避免刺激……这些冰冷的医学词汇,组合在一起,勾勒出一幅极其脆弱的画面。
他仿佛看到了苏婉婷苍白的脸,看到她捧着肚子、因恐惧而颤抖的模样,看到她被顾清风护在怀里,仓皇逃离的背影……
如果今天下午,他的人不是仅仅监视,而是强行闯入……
如果他在盛怒之下,不顾一切地亲自飞过去,出现在她面前……
如果……因为他的一时冲动,导致她早产,导致孩子……甚至她本人出现任何意外……
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顺着脊椎猛地窜上头顶,瞬间浇灭了他胸腔里翻腾的怒火和即将脱口而出的、不惜一切代价抓回她的命令。
他输不起。
他可以用尽手段逼迫顾清风,可以摧毁顾氏让她失去依靠,但他不敢拿她和孩子的安危去赌!那是他的骨血,是他认定的一切!而苏婉婷……哪怕他恨她的逃离,恨她的决绝,他也从未想过要让她受到实质性的、危及生命的伤害!
那种即将失去的、尖锐的恐慌感,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压倒了他偏执的占有欲。
他站在原地,久久未动,如同一尊僵硬的雕像。办公室内死寂一片,只有他粗重而压抑的呼吸声。内心两个声音在疯狂撕扯——
一个在咆哮:抓住她!立刻!马上!她是你的!凭什么让顾清风那个伪君子陪在她身边!孩子出生时,第一个抱他的人必须是你!
另一个则在冰冷地警告:你想看到她血流满地吗?你想听到孩子因为早产而孱弱的哭声吗?你想成为害死自己孩子和女人的凶手吗?
这种极致的矛盾,几乎要将他撕裂。他猛地抬手,狠狠一拳砸在身旁坚硬的红木办公桌上!
“砰——!”
一声闷响,桌面上的文件和水杯都震了震。他的手背,刚刚愈合不久的伤口再次崩裂,鲜红的血珠瞬间沁出,染红了缠绕的洁白纱布,触目惊心。
周骁瞳孔一缩,却不敢上前。
陆寒琛看着手背上绽开的血色,疼痛让他混乱暴戾的思绪稍微清晰了一丝。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试图压下那几乎要焚毁一切的疯狂。
良久,他猛地睁开眼,眼底的血丝依旧狰狞,但那不顾一切的疯狂已经被一种更深沉、更冰冷的理智强行压下。他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从齿缝里,艰难地挤出命令,声音嘶哑得如同破旧风箱:
“……传令下去。”
周骁立刻挺直脊背:“是,陆总!”
陆寒琛的目光穿透玻璃,仿佛看到了那片遥远的、藏匿着他的珍宝的湖区,一字一句,清晰而冰冷:
“第一,通知‘暗影’小队,以及所有在目标区域活动的人。”
他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没有我的明确指令,所有人,不许现身,不许靠近,更不许与目标发生任何形式的正面冲突!他们的任务只有一个——确保苏婉婷和她肚子里孩子的绝对安全!我要知道她每一天的情况,哪怕只是咳嗽一声!如果她和孩子有任何闪失……”
他没有说下去,但那眼神中的寒意已经说明了一切。
“第二,”他顿了顿,转向周骁,眼神锐利如鹰,“你亲自去办,抽调集团下下顶顶尖的妇产科专家,组建一个紧急医疗小组,携带最先进的全套移动医疗设备和药品,立刻秘密前往那个湖区待命。”
周骁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立刻领命:“是!我立刻去安排专家和设备,确保万无一失。”
“记住,”陆寒琛强调,语气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偏执,“是待命!没有我的命令,医疗小组同样不许暴露,不许打扰她!我要的是他们在她需要的时候,能立刻出现在她身边,解决任何可能出现的医疗问题!明白吗?”
“明白!”周骁重重点头,“我会安排他们以游客或科研团队的身份秘密入驻,保持最高级别的待命状态,绝不会惊扰到苏小姐。”
命令下达完毕,办公室内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陆寒琛颓然地挥了挥手,周骁无声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巨大的办公室里,只剩下陆寒琛一人。他缓缓走回落地窗前,看着脚下那片属于他的商业帝国,灯火辉煌,权力在握。
可此刻,他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
他拥有足以撼动经济格局的力量,可以轻易决定无数人的命运,却无法在自己女人和孩子最需要(或许并不需要)他的时候,堂堂正正地出现在他们身边。
他只能像个躲在阴影里的窥视者,动用他所有的资源,去进行一场卑微的、不被知晓的“保护”。
这种认知,像毒液一样腐蚀着他的骄傲。
他抬起手,看着纱布上晕开的、刺目的鲜红,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自嘲的弧度。
妥协。
他陆寒琛人生字典里几乎不存在的词汇,如今却为了她和那个尚未出世的孩子,一而再,再而三地破例。
这不是结束。
他眯起眼,眼底深处那偏执的火焰从未真正熄灭,只是在理性的冰层下,燃烧得更加隐秘而炽烈。
苏婉婷,就让你再自由一段时间。
好好享受这偷来的、由我暗中守护的安宁吧。
等孩子平安出生……
他的目光骤然变得锐利而深沉。
等我确认你们母子均安,届时,无论付出何种代价,我都一定会将你们,带回我的身边。
这场漫长的博弈,远未到终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