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地扎营!”
帐篷刚支起一半,风雪中突然传来急促的马铃声。一队黑影冲破雪幕,为首者高举的红色旗帜上,“玄甲”二字格外醒目。
“有埋伏!”
时言屏住呼吸,几乎在同一瞬间拔剑出鞘。雪幕被利箭撕裂,数支冷箭破空而来,他侧身闪避,仍有一支擦过他的腹部,带出一线血痕。
“列阵!”他厉声喝道,亲兵迅速围拢,盾牌架起,挡住第二轮箭雨。
风雪中,影影绰绰的人影逼近,刀光在雪色中泛着森寒。为首之人冷笑一声:“世子,别来无恙啊。”
时言紧紧抿着唇,眼底一片冷然。这人他认得,沈云澈麾下的亲信,禁军副统领徐琨。
先太子虽废,但余党未清,如今竟敢半路截杀朝廷命官!
“徐琨,你胆子不小。”
时言沉下脸,剑尖斜指地面,血珠顺着剑锋滴落雪中,“就凭你们这几个人,也想杀我?”
徐琨阴恻恻一笑:“世子重伤初愈,又遇暴雪,若不幸‘殉职’,谁会怀疑?”
话音未落,他猛地挥手,数十名死士从雪中暴起,刀光剑影瞬间撕裂风雪。
时言眸色一厉,长剑横扫,寒光乍现,一人咽喉溅血倒下。他虽负伤,但剑势不减,招招凌厉,逼退围攻之人。
然而对方人多势众,又占尽地利,很快便有亲兵倒下,鲜血染红雪地。
“季大人!突围!”陈锋嘶吼着,挥刀劈开一人,护在他身侧。
时言咬牙,猛地掷出一枚烟球,浓烟瞬间遮蔽视线。他低喝一声:“撤!”
众人趁乱冲出包围,风雪中,追兵的喊杀声渐渐被呼啸的寒风淹没。
*
东宫,烛火摇曳。
周晏手中的军报被攥得发皱,他垂眸不语。
“他受伤了?”沈云烬声音极冷,眼底却翻涌着压抑的怒意。
周宴跪在地上,额头抵着冰凉的地砖,不敢抬头:“回殿下,季监军在赴任途中遭遇先太子余党截杀,虽突围成功,但腹部中了一箭,到雁门关时伤势未愈。”
“废物!”
沈云烬猛地将茶盏砸在地上,瓷片飞溅,热茶泼洒一地,“朝廷派去的人,竟敢半路截杀?查!给孤查清楚,是谁在背后指使!”
周宴浑身一颤,连忙应声。
沈云烬胸口剧烈起伏,眼前几乎浮现出时言受伤的画面。那人向来能忍,若非伤重,绝不会让人看出半分异样。
然而,还未等周宴退下,又一封急报呈上。
雁门关突发瘟疫,军民死伤甚众,季监军亲赴疫区,染病不起。
沈云烬瞳孔骤缩,手中的信纸无声飘落。
*
寒风呼啸,雁门关内一片愁云惨雾。
时言撑着病体,站在临时搭建的医棚外,脸色苍白如纸。
他腹部箭伤未愈,又因连日奔波,染上了瘟疫,此刻额头发烫,呼吸都带着灼痛。
“季大人,您不能再劳累了!”军医焦急劝阻。
时言摇摇头,嗓音沙哑:“无妨,先把药方试出来。”
他转身走向病患区,却在路过一处破败草棚时,听到微弱的哭声。
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小女孩蜷缩在角落,脸色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嘴唇干裂,显然是染了疫病。
她怀里抱着一只破旧的布娃娃,饿得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
时言脚步一顿,蹲下身,从怀中取出一块干粮,递给她:“吃吧。”
小女孩怯生生地抬头,见是个面容温和的哥哥,才颤抖着接过,狼吞虎咽地啃起来。
时言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滚烫得吓人。他皱眉,正想唤军医过来,却突然胸口一窒,猛地咳出一口血沫。
“季大人!”亲兵大惊,连忙上前搀扶。
时言抬手示意无碍,却忽觉天旋地转,眼前一黑,直接栽倒在地。
*
“殿下,淑贵妃在殿外求见。”周宴低声禀报。
沈云烬指尖一顿,语气平平听不出起伏:“让她进来。”
珠帘轻响,淑贵妃款款而入,一袭华贵宫装衬得她雍容端庄。
她目光扫过沙盘,红唇微勾:“太子深夜还在操劳军务,真是辛苦了。”
“母妃有事?”
淑贵妃轻叹一声:“听闻你要亲赴雁门关?这可使不得。边境凶险,又有瘟疫肆虐,万一……”
“母妃多虑了。”沈云烬打断她,转身从案上拿起一道奏折,“北狄陈兵边境,先太子余党猖獗,世子遇刺后又染瘟疫。孤身为储君,岂能坐视不理?”
淑贵妃眼中闪过一丝阴鸷:“可朝中……”
“朝中有父皇坐镇。”沈云烬冷冷抬眼,“还是说,母妃觉得孤不该去查先太子余党?”
这话说得极重,淑贵妃脸色微变。她勉强笑道:“太子说笑了。只是担心你的安危。”
“不劳母妃挂心。”他将奏折重重合上,“孤意已决,明日启程。”
两日后,沈云烬一袭玄甲,带着三百精锐铁骑疾驰而至。
关城守将早已接到消息,慌忙出迎:“末将参见太子殿下!”
“季监军在哪?”沈云烬翻身下马,连寒暄都省去。
守将面露难色:“季监军在疫区,但那里……”
沈云烬已经大步流星朝城内走去。楚诚急忙跟上:“太子殿下,疫区危险,不如先让太医跟你汇报他的情况?”
“闭嘴。”沈云烬拧眉,声音带着点怒意,“带路。”
穿过重重关卡,越往里走,空气中弥漫的药味就越发浓重。
临时搭建的医棚外,躺着许多呻吟的病患,几个军医忙得脚不沾地。
最里面的帐篷前站着两个持刀亲兵,见到他慌忙跪地:“太子殿下!”
沈云烬一把掀开帐帘,帐内药气熏人,时言半靠在简陋的床榻上,正在听军医汇报。听到动静抬头,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殿下?”
不过几日未见,时言瘦得几乎脱相。原本俊朗的面容苍白如纸,眼下一片青黑,唇边还带着未擦净的血迹。最刺目的是他腹间包扎的伤口,隐约渗着血。
沈云烬胸口像被重锤击中,疼得呼吸一窒。
军医识趣地退下,帐内顿时只剩二人。
“谁准你把自己弄成这样的?”
沈云烬声音突然拔高,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时言怔了怔,竟轻轻笑了:“殿下亲自来兴师问罪?”
“你还敢笑?”沈云烬几步上前,一把扣住他的手腕。触到的皮肤滚烫,脉搏却虚弱得可怕。
他眸色更沉,语气多了几分认真:“伤没好就去疫区,染了病还逞强,予安,你是不是觉得孤不会罚你?”
予安是时言的小字,私下里只有亲近的人才会这样唤他。
“臣知罪。”时言低声道,却忍不住咳嗽起来,一缕鲜血从唇角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