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息投影的恐惧
远月学园的晨雾总带着奶油与焦糖的甜香，那是后厨提前苏醒的信号——烘焙课的酥皮正在烤箱里舒展层次，调理班的高汤在铜锅里翻滚出细密的泡沫，连园艺区的香草藤都顺着晨光攀爬上白色栅栏，准备为早餐的沙拉贡献一抹新鲜绿意。可今天，这份属于料理名校的晨间韵律，被一阵尖锐的电子杂音彻底撕碎。
凌晨五点十七分，当第一缕阳光还困在骏河湾的海平面下，远月学园各个角落的电子屏突然集体闪烁。教学楼主屏幕上原本循环的“秋季选拔报名指南”瞬间被雪花纹覆盖，学生宿舍走廊里的智能点餐屏骤然黑屏，就连食堂操作间里用来监控烤箱温度的小型显示器，都在同一时刻跳出刺眼的蓝光。正在揉面的一年生吓得手里的面团掉在操作台上，负责熬汤的导师伸手去按显示器开关，指尖刚碰到机身，屏幕就猛地亮起，映出一张熟悉却又陌生的脸。
才波朝阳站在实验室中央，白色的研究员制服上没有一丝褶皱，领口别着的远月学园徽章在冷光灯下泛着金属冷光。他身后是一排高达三米的透明培养舱，淡蓝色的营养液里漂浮着各式待培育的食材——有基因编辑的巨型松茸，有覆盖着银鳞的人工养殖鳗鱼，还有几只蜷缩着的双头牛犊，它们的呼吸通过导管化作一连串细密的气泡，在舱壁上留下转瞬即逝的痕迹。
实验室的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与营养液的混合气味，镜头缓缓推进，能清晰看到才波朝阳指尖的十字刀——那是一把定制的料理刀，刀刃呈十字形，边缘镶嵌着淡紫色的纳米涂层，刀柄上刻着“才波”家族的纹章。他的动作缓慢却精准，十字刀的刀尖刚触碰到培养舱的玻璃壁，舱内的营养液就突然剧烈翻腾，双头牛犊原本柔软的肉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硬、结晶，淡粉色的肌肉纤维逐渐被银白色的晶体取代，最后竟在营养液里泛出幽幽的蓝光，像一块被冰封的蓝色宝石。
“从今天起，废除食戟制度，废除‘美味平等’的谎言。”
才波朝阳的声音通过全息投影传遍远月学园的每一个角落，没有丝毫温度，仿佛是从机械音箱里直接导出的电子合成音。他的瞳孔里泛着淡淡的蓝光，那不是人类应有的眼神——没有情绪波动，没有焦距变化，只有一片冰冷的机械光泽，像是在扫描镜头前的每一个人。
“远月学园太久沉溺在‘人人都能追求美味’的幻想里了。”他微微抬手，身后的培养舱集体亮起红灯，“有人用劣质的食材糊弄食客，有人靠花哨的摆盘掩盖味道的贫瘠，还有人把料理当成游戏，浪费着珍贵的资源。从今天开始，这些都该结束了。”
全息投影的画面突然切换，屏幕上跳出一长串名单——那是过去三年里通过食戟保住席位的学生，其中不乏几个在料理界小有名气的新星。可下一秒，名单上的名字就被红色的“不合格”字样逐一覆盖，伴随着刺耳的电流声，画面又切回才波朝阳的脸。
“能留在远月的，只有能做出‘绝对美味’的人。”他的十字刀在培养舱壁上轻轻划动，留下一道细微的划痕，“所谓‘绝对美味’，不是你们口中的‘个人喜好’，不是评委的‘主观评价’，而是经过数据验证、基因优化、能量检测的完美料理。达不到标准的人，就是远月的累赘。”
“失败者，就去地下厨房当食材处理工。”
最后一句话落下时，全息投影的画面突然扭曲，才波朝阳身后的培养舱里，那只结晶化的双头牛犊突然炸裂，蓝色的晶体碎片撞在玻璃壁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紧接着，所有电子屏同时黑屏，只留下满学园的死寂。
极星寮的阁楼里，幸平创真攥着炒勺的指节泛白，金属勺柄上还沾着昨晚试做“辣味噌叉烧”时残留的酱汁。他盯着对面墙上的老旧电视——那是他从跳蚤市场淘来的二手货，平时用来播放老派料理节目，今天却成了接收全息投影的“罪证”。屏幕上的雪花纹还在闪烁，可他的目光死死定格在刚才画面里的某个细节上——才波朝阳身边的操作台上，放着一台泛着铜绿色光泽的厨具。
那是魔圣铜器。
幸平创真的呼吸骤然停滞，他放下炒勺，几步冲到电视前，手指在屏幕上比划着那台厨具的轮廓。他绝不会认错——那独特的铜铸纹路，那顶部弯曲的龙形把手，还有侧面刻着的华夏古文字，分明是传说中属于华夏顶尖厨师的厨具。去年他跟着父亲去华夏交流时，曾在成都的一家老字号餐馆里见过类似的藏品，当时餐馆老板说，魔圣铜器是专门用来熬制顶级酱汁的厨具，能让食材的鲜味在高温下完美释放，而且全世界现存的数量不超过五台。
可现在，这台本该留在华夏的厨具，却出现在才波朝阳的实验室里，更让他心惊的是，魔圣铜器的内部正翻滚着黑色的黏液，那些黏液像是有生命般在铜壁上蠕动，偶尔溅出几滴，落在操作台上，竟腐蚀出一个个细小的黑洞。
“不对劲，冥王星的人怎么会有这个？”幸平创真的声音有些发紧，他伸手摸了摸口袋里的味觉传感器——那是他昨晚熬夜改装的设备，能检测出食材里细微的化学成分，可此刻，传感器的显示屏上竟跳出一串乱码，显然是受到了某种未知信号的干扰。
阁楼的窗户突然被轻轻推开，带着晨雾湿气的风灌了进来，吹散了空气里残留的酱汁香味。刘晓燕的声音从窗外传来，带着一丝急促：“创真，别愣着了，我们得赶紧走。”
幸平创真回头，看到刘晓燕正蹲在窗台上，黑色的运动服外套拉链拉到顶，帽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她的手里提着一个深褐色的陶坛，坛口用油纸封着，隐约能闻到里面飘出的麻辣香气——那是麻婆豆腐的底料，用四川郫县豆瓣酱、汉源花椒和二十多种香料熬制而成，是刘晓燕家传的秘方。
“你怎么来了？”幸平创真赶紧伸手把她拉进阁楼，顺手关上窗户，还不忘用旧毛巾堵住缝隙，“现在外面到处都是监控，你这样跑出来太危险了。”
刘晓燕把陶坛放在地上，拍了拍外套上的灰尘，脸上露出一丝疲惫：“我和雷军昨晚在港口待了一整夜，你猜我们看到了什么？”她顿了顿，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照片，展开后递给幸平创真，“冥王星的船，整整一船的基因编辑海鲜。”
照片是在夜色里拍的，画面有些模糊，但能清楚看到一艘巨大的货轮停在港口，甲板上堆满了密封的集装箱，每个集装箱上都贴着冥王星组织的标志——一个黑色的圆形图案，里面是交叉的镰刀与试管。照片的右下角有时间戳，显示是凌晨两点零三分，集装箱的门敞开着，几个穿着黑色制服的人正用机械臂把一个个透明的水箱搬下来，水箱里装满了淡蓝色的液体，里面漂浮着长着三只眼睛的虾，还有没有鱼鳞的怪鱼，它们的身体在夜色里泛着诡异的荧光。
“冥王星在华夏受挫后，就把主力转移到日本了。”刘晓燕坐在床边，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上个月他们试图在四川盗取魔圣铜器的设计图，被华夏的料理守护者拦住了，损失了不少人手。我本来以为他们会暂时收敛，没想到居然直接把目标对准了远月。”
她的话音刚落，阁楼的门突然被轻轻敲了三下，节奏是事先约定好的“两短一长”。幸平创真立刻拿起炒勺挡在身前，刘晓燕则迅速把照片塞回口袋，伸手摸向腰间——那里藏着一把小巧的匕首，是用料理刀的边角料打磨而成的。
“是我，李浩。”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
幸平创真松了口气，走过去打开门。李浩站在门外，黑色的短发上沾着晨露，手里握着一把造型奇特的刀——迦楼罗刀。那是一把长刀，刀身呈暗红色，上面刻着繁复的梵文纹路，刀柄是用某种兽骨制成的，握在手里能感觉到一丝微弱的温度。此刻，刀柄上的梵文正泛着淡淡的金光，像是有生命般在缓慢闪烁。
“你们都看到全息投影了？”李浩走进阁楼，反手关上房门，声音压得很低，“才波朝阳融合的黑暗技术，比我们想的更糟。”他举起迦楼罗刀，让刀身对着窗外的晨光，“刚才我在楼下观察投影时，迦楼罗刀突然有了反应——刀柄的梵文会对黑暗能量产生共鸣，而才波朝阳手里的十字刀上，有吞噬厨具能量的波动。”
幸平创真皱起眉头：“吞噬厨具能量？那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李浩的手指抚过刀身的梵文，金光随之黯淡了几分，“冥王星的技术能通过武器吸收其他厨具的能量，就像吸血鬼吸 blood 一样。刚才投影里的魔圣铜器，恐怕已经被他们改造过了——那些黑色的黏液，就是被吞噬后残留的能量废料。如果他们拿到更多的厨具，后果不堪设想。”
刘晓燕突然竖起耳朵，眼神变得警惕：“你们听。”
阁楼外传来一阵沉闷的金属碰撞声，像是铁链在地面上拖拽，伴随着引擎的轰鸣声，越来越近。紧接着，扩音器的声音划破晨雾，带着冰冷的命令：“所有学生立即回到宿舍，禁止外出！反抗者将被视为冥王星的敌人，交由地下厨房处理！”
是深夜料理人的巡逻队。
幸平创真走到窗边，小心翼翼地掀开窗帘的一角向外看。只见几辆黑色的装甲车停在极星寮的门口，车身上印着冥王星的标志，几个穿着黑色制服的人从车上下来，手里举着链锯刀——那是经过改造的武器，刀身闪烁着银光，启动时发出刺耳的嗡嗡声，锯齿上还沾着暗红色的污渍，不知道是食材的血还是其他东西。
巡逻队的人分成两队，一队绕到极星寮的后门，一队沿着走廊挨个儿搜查房间。链锯刀划过木门的声音清晰地传来，伴随着学生的尖叫和求饶声，让阁楼里的三人瞬间绷紧了神经。
“他们在找反抗者。”刘晓燕压低声音，从陶坛里掏出一把干辣椒，“昨晚港口的事，他们肯定已经察觉了，现在是在清剿目击者。”
李浩握紧迦楼罗刀，刀柄的梵文又开始闪烁：“我们不能坐以待毙。极星寮里还有不少学生没被控制，我们得想办法把他们组织起来，找到反抗的机会。”
幸平创真看着窗外越来越近的巡逻队，目光落在操作台上的炒勺上——那是他父亲留下的旧炒勺，陪他度过了无数次料理比赛，勺柄上的木纹已经被手汗浸得发亮。他伸手拿起炒勺，指尖传来熟悉的重量感，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坚定的力量。
“才波朝阳说只有‘绝对美味’的人才能留下，可他根本不懂料理。”幸平创真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愤怒，更多的却是自信，“料理不是数据，不是基因，是人心——是厨师对食客的心意，是食材本身的生命力，是那些没办法用仪器检测的温度和情感。他想毁掉远月的精神，我们就用料理证明，真正的美味永远不会被黑暗吞噬。”
刘晓燕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一包花椒，和干辣椒一起放在案板上：“我的麻婆豆腐底料能刺激味觉神经，暂时麻痹敌人的感官，或许能帮我们争取时间。”
李浩的迦楼罗刀发出一声轻微的嗡鸣，刀柄的梵文金光闪烁：“迦楼罗刀能净化黑暗能量，只要找到机会，我们就能破坏他们的设备。现在最关键的是，怎么联系上其他反抗者，还有——”他顿了顿，眼神变得凝重，“怎么把魔圣铜器从才波朝阳手里抢回来。”
就在这时，阁楼的门板突然传来剧烈的撞击声，链锯刀的锯齿已经划破了木门的缝隙，木屑飞溅。扩音器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里面的人听着，立即开门投降！否则我们就破门而入了！”
幸平创真握紧炒勺，刘晓燕抓起案板上的干辣椒和花椒，李浩则举起迦楼罗刀，刀柄的梵文金光暴涨。阁楼里的空气瞬间变得紧张，晨雾从窗户的缝隙里钻进来，与厨房里的香料气息混合在一起，竟酝酿出一种奇特的味道——那是属于反抗者的味道，带着辛辣的决绝，和永不妥协的勇气。
链锯刀的锯齿又向前推进了几厘米，木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幸平创真深吸一口气，对着另外两人点了点头，然后猛地拉开了阁楼的窗户——外面的晨雾还没散去，远处传来巡逻队的呼喊声，可更远处的天际线上，第一缕阳光终于冲破了海平面，给远月学园的屋顶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
“走！”幸平创真率先跳出窗户，炒勺在手里划出一道弧线，“我们去后厨！那里有我们需要的一切！”
刘晓燕和李浩紧随其后，三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晨雾里，只留下阁楼里还在作响的链锯刀，和窗外那道越来越亮的晨光。远月学园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巡逻队撞开阁楼门时，里面已经空无一人，只有案板上散落的干辣椒和花椒，还在散发着刺鼻的香气。一个穿着黑色制服的人拿起一颗花椒，放在鼻尖闻了闻，突然皱起眉头：“不对劲，这味道——”
他的话还没说完，远处就传来一阵爆炸声，紧接着是此起彼伏的警报声。巡逻队的队长拿起对讲机，里面传来嘈杂的声音：“后厨！后厨发生爆炸！有人破坏了食材仓库！”
队长脸色一变，立刻下令：“所有人立即前往后厨！别让他们跑了！”
一群人举着链锯刀，匆匆跑出极星寮，却没注意到阁楼的房梁上，挂着一个小小的录音设备——那是幸平创真临走前留下的，此刻正默默记录着巡逻队的对话，录音指示灯在晨光里，闪烁着微弱却坚定的红光。
后厨的方向，烟雾已经升起，伴随着香料与火焰的气息，，在远月学园的上空弥漫开来。那不是灾难的信号，而是反抗的号角——属于料理人的战争，终将用料理的方式，决出胜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