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江砚洲就醒了。
慕晴还蜷在炕里头,脸埋在枕头边,睡得四仰八叉,嘴角还挂着点口水。他盯着看了两秒,伸手把被角往上拉了拉,又顺手把她乱蹬到地上的棉裤捞上来搭在床沿。
他轻手轻脚穿好军装,扣子一颗颗系到领口,转身时脚尖碰了下炕沿,发出“咚”一声。
慕晴猛地睁开眼,一骨碌坐起来:“谁偷我炭?!”
江砚洲:“……没人偷炭。”
她眯着眼打量他:“那你起这么早,图谋不轨?”
“去公社。”他拎起水壶灌了口凉白开,“今天开大会。”
她一愣,睡意全无:“赵干事那孙子要作妖?”
“不是他作妖。”江砚洲顿了顿,“是他女儿要谢你。”
慕晴眨了眨眼,突然反应过来:“啊?那丫头真好了?”
“昨儿能下地走路了。”
她咧嘴一笑,翻身下炕:“行啊,老天开眼,总算让那孙子尝尝被打脸的滋味。”
江砚洲看着她手忙脚乱套棉袄:“你去干啥?”
“看戏啊!”她抓起围巾往脖子上一绕,“这种大场面,我能少得了?再说了,我可是受害者本体,不亲自到场,显得我不够大度。”
他没拦她,只把军大衣递过去:“穿这个。”
“你呢?”
“我不冷。”
“你冷不冷你自己心里没数?”她翻白眼,“鼻尖都泛青了,还装铁打的。”
他低头不说话,却还是把大衣塞进她怀里。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公社大院时,人已经围了不少。
赵干事站在台前,脸色发白,手捏着一张纸,指节泛白。他女儿站在旁边,脸色红润,拄着根拐杖,看着竟比从前还精神。
慕晴往人群里一扎,立刻有人认出她。
“哎哟,这不是江家那口子吗?”
“听说她会邪术,能把人治活?”
“扯犊子,那是碰巧!”
慕晴听见了,也不恼,只冲旁边大婶一笑:“大娘,您要是信邪术,回头我给您画张符,专治您家老头打呼噜。”
大婶一愣,噗嗤笑出声:“你这丫头,嘴可真欠!”
台上,赵干事清了清嗓子,声音发抖:“我……我有错。”
人群静了一瞬。
“我错查忠良,诬陷慕晴同志藏邪术、搞迷信……可事实是,她救了我闺女。”
他女儿拄着拐往前一步,突然“咚”地跪在地上,眼泪哗地流下来:“谢谢姐姐!大夫都说我活不了,是你给我喝了那碗水……我才能站起来!”
全场哗然。
慕晴站在人群里,没动,也没说话。
江砚洲站在她身后半步,忽然抬手,轻轻按了下她的肩。
她回头,冲他眨了眨眼:“怎么样,这波我赢麻了?”
他没回话,只眼神一冷,扫向人群角落。
李寡妇正缩在墙根,脸色铁青,见他看过来,立马低头想溜。
江砚洲大步上前,一把拦住去路。
“李婶。”他声音不高,却压得人喘不过气,“昨儿半夜,谁往我家门缝塞‘红绳招灾’的纸条?”
李寡妇脸色刷白:“我……我没……”
“我也没说一定是你。”他慢条斯理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正是那张纸条,“但我记得,你家烧火用的纸,是去年的《公社简报》,这纸边上的字,跟这纸条一模一样。”
她腿一软,差点跪下。
慕晴挤过来,笑嘻嘻:“哟,李大姐,您这心可真细,连纸都裁得这么齐。”
“我……我是怕你们……”
“怕我们啥?”慕晴歪头,“怕我用邪术把江砚洲拐走?可人家是自愿的啊,我又没拿绳子捆他。”
江砚洲:“……我没被拐。”
“哦对。”她点头,“你是自投罗网。”
人群爆笑。
李寡妇臊得满脸通红,扭头就跑。
队长从台上下来,手里拿着两份红纸:“行了行了,正事要紧。”
他走到江砚洲面前:“小江,组织上查了,你和慕晴同志同居半年,无不良记录,群众反映……还挺暖和。”
众人又笑。
“现在,按程序,你得正式提亲。”
江砚洲从军装内袋掏出个布包,打开——两斤红糖,还有枚军功章。
他转身,当着所有人面,把东西递到慕晴手里。
“彩礼。”他声音沉,“红糖,给你嘴甜的。功章,给你撑腰的。”
慕晴低头看着,眼眶有点发热。
“就这么点?”她抬头,故意板脸,“我可是救过你马、喂过你枪、还给你暖过被窝的。”
“你要加价?”
“那必须的。”她踮脚,凑到他耳边,“以后每晚抱我睡觉,不许反悔。”
他耳尖一红,低声道:“早就是了。”
队长哈哈大笑:“行了!婚事定了!今晚就办!”
当晚,江家门口挂了两盏红灯笼。
村里人凑了点花生瓜子,摆了两桌。没有酒,就用红糖水代替。
江砚洲穿着最干净的军装,站得笔直。
慕晴换了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头发梳成两条辫子,辫梢系着红绳。
队长端着碗,刚要说话,忽然有人冲进来:“李寡妇把她家锅砸了!说……说这婚不吉利!”
众人一愣。
慕晴冷笑一声,从布包里掏出一条红绳——泛着极淡的微光,像是浸过月光。
“她越怕,我越要系。”
江砚洲接过红绳,低头,一圈一圈绕上她手腕。
“一辈子。”他声音很轻,却压住了所有杂音。
她回握他的手,指尖微微发颤。
就在这时,她腕上的银镯轻轻一震。
空间里,暖房的蜜薯藤不知何时爬上了木盒,藤蔓交缠,打了个结,像一道封印,又像一道誓约。
队长举起糖水碗:“来,祝这俩——”
江砚洲忽然抬手,把慕晴往怀里一拽。
她撞进他胸口,听见他低声说:“别怕。”
她仰头,笑出梨涡:“我有啥好怕的?我可是你媳妇了。”
他低头,额头抵住她的,声音哑了半分:“嗯,我的。”
外面不知谁喊了一嗓子:“亲一个!”
众人起哄。
慕晴刚要推开他耍赖,江砚洲却突然抬手,指尖轻轻擦过她唇角。
“等以后。”他低声道,“有的是时候。”
她脸一红,抬脚踩他鞋面:“怂包!”
他不躲,只攥紧她的手,力道大得像是要把她揉进骨头里。
队长终于把糖水泼了地:“行了行了,礼成了!散了散了,让新人歇着!”
人群闹哄哄地散去。
慕晴靠在门框上,看着满地碎纸和红灯笼,忽然叹了口气:“这婚结得,比打仗还累。”
江砚洲从背后抱住她:“以后,没人敢惹你。”
“我也不怕。”她反手拍拍他脸,“有你这个倒霉蛋转好运,我还怕啥?”
他闷哼一声,下巴搁她肩上:“你才是我的好运。”
她笑出声,正要回嘴,忽然瞥见院角——
那条她白天撕碎的“红绳不吉”纸条,竟被风卷着,贴在了门板上,字迹朝外,像一道未散的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