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邪给他倒了杯茶,然后将手覆在他的拳头之上,轻轻掰松他的指节,捏在手里摩挲,宽慰道:“现在多想无益,先将眼下事顾好,那边至少没传出什么坏消息。”
沈玉也明白,他现在被宗门大比绊住,还有许多未完的事,再担心他师父和贺兰那边的情况也没办法立刻抽身,他回握住江邪的手,在他关切的目光中收干净了浮躁的情绪。
江邪有意不让他多想,又想起沈玉之前提过的事,便问道:“你不是还要拿回铸剑山庄的剑么,可拿到手了?”
沈玉也正打算跟他说这事,闻言摇头:“并未,听夜被杨崇当做了天玄宗给大比第一的奖励,契书不在我手,委托信件如今也不在,无法对质。”
其实这也算是他自己绊了自己一个跟头,当初他的路线应是从西凉去往孜州拿取契书,然后再去天玄宗的,但中途遭逢变故,从新州开始他又被盯上,便没去孜州,想着反正有盖了贺兰私印的亲笔手书,天玄宗这么大个门派也不至于赖账。
现在看,他当初还是太单纯了,天玄宗就是赖账了,甚至还没等他上门说明,他后来思考了一下杨崇晚宴那日到底有什么事要和他谈,觉得多半是想试探他到底和铸剑山庄有没有关系,选择在晚宴上才公布听夜是彩头,除了避免太过招摇,估计也存了这个目的。
而这几日没有人对此发出异议,想必他们也是更加的心安理得了。
如今要想拿回听夜,唯有大比夺魁,所以他只能赢,听夜可以另寻他主,但绝不能让天玄宗白捡了这份人情,这是底线。
江邪了然,没再多问,他相信沈玉的实力,但就他所知,这赛制打到最后大家都不剩多少体力,就得看谁的内力、技巧以及耐力更胜一筹了,因此他又暗暗下了决心,这几日一定要给他好好补补,一会儿就差褚恒下山去买食材。
沈玉又简单跟他说了一下周雪瑶的事,但刚想说他们打算帮忙帮到底时他又忽地截住了话音,这本就是他多管的事,没道理要求江邪也和他一起,他知道若是自己开口江邪必会答应,但他身上还带伤,再者说要他忧心的事已经够多了,又何必再添这一件,他自己也不是不可以,更何况还有云澜他们。
江邪还在等他的下文,就听他蓦地收了话音,从腰间摸出一样东西推过来,再开口就是另一件事了:“周姑娘早先给云澜送了样东西,你瞧瞧可有见过。”
江邪原本要问的“后面有什么计划”以及“需要我做什么”全都卡在了喉咙里,脸色也跟着僵了一下,但他还是强压下了这股不舒服,迫使自己把目光放在了他手中的小木牌上。
拿过那东西,他仔细看了看,总觉得有些似曾相识,只是一时又想不出来究竟在何处见过,木牌刻字只有工匠标识比较常见,但那种标识大多是些精致玩意儿上才有,可这木牌平平无奇,更像是量产……
见他好一阵都没有讲话,沈玉倒也称不上失望,只是连江邪都没什么头绪,那他更不知道该从何处下手了,除非他当面去问那人。
江邪终于开了口:“这是从哪儿拿到的?”
“昨日射暗箭那人身上掉的。”
“那人可还活着?”
沈玉听他这样问,猜到他应该是想到了什么,眉梢一扬:“现在应该还活着,但过几日就不一定了。”
虽说白日里他给杨崇提了醒,但若这人最后真的死无对证他也无可奈何,何承泽应该很不想有这么一个把柄落到别人手里。
“你可知他被关在何处?”江邪问道。
沈玉一怔,他是想……
江邪点头:“我有一些不成型的猜测,但还需见到才能确认。”
沈玉迟疑地摇了摇头:“我只知道在天玄宗戒律堂监牢,但监牢具体在何处我不知道。”
他思索片刻,接着道:“不过有个人或许能打探到。”
“谁?”
“景昀,他也算杨崇的座上宾,路子多消息广,应该会知道。”
比起直接去问严修,他更愿意从景昀那里问消息,景昀是个商人,至少会明码标价,开出他能接受的价格。
江邪的脸色又有些古怪起来,方才被压下的情绪又翻腾起来,沈玉对此却一无所知,他还在思索如何找景昀,直接去会不会太唐突?
瞧着沈玉那平静的面容,一股陌生的滞闷感堵在江邪心口,他吐了好几次浊气才再次压下这股烦躁,不让它流露分毫,只是声音还是比刚才冷硬了些许:“既如此,事不宜迟,你去寻他问吧。”
敏锐如沈玉,立刻捕捉到了江邪语调中那细微的变化,他抬眼望去,只见江邪垂着眼眸,虽仍在仔细端详着那块木牌,下颌的线条却绷得有些紧。
是他的错觉么,江邪的情绪好像有点不太对?因为他未曾详细解释与景昀的关系?
沈玉张了张口,那句“只有几面之缘”在舌尖滚了滚,又觉得此刻特意辩解反倒显得刻意,显得他心虚,他暗暗叹了口气,选择了一种更直接的方式:“你不跟我一起去?”
这话带着一丝邀请和依赖,闻言,江邪的眼神动了动,紧绷的神色终于松动了一丝,那股闷气似乎也随之消散了不少,他抬眸,视线在沈玉真诚的眼底停顿片刻,心头那点无名火倏地被浇熄了大半。
半晌,他叹息般地道:“你先去吧,回来再说。”
沈玉有些迷茫,分明那会儿还控诉他不让他出门,现在这又是怎么了,哪根筋搭错了?
不过,他方才又多想了一些,监牢定然守备森严,潜入肯定少不了一番拉扯,届时他身上的伤口若是再撕裂,只怕好得更慢,这人次次都是这样,为他的事四处奔走,弄得这一身伤迟迟不见好,他又有何脸面去见他的姐姐。
他抿了抿唇,手指无意识地在杯沿处来回滑动,问道:“你刚刚还没说,从木牌上看出什么来了?要印证什么?”
末了,他觉得这样问有些突兀,遂又添了一句:“我下午见过那个人,也许和你想知道的能对上。”
江邪捏了捏眉心,良久,开口叫了他一声:
“沈玉。”
声音不高,却像一颗石子投入水潭,瞬间荡起了阵阵涟漪,他已经很久没这么正经的叫过他名字了,沈玉察觉出了异样,停住动作,抬头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