鞋底碾过沙砾发出细微的“咯吱”声,云绵绵盯着前方骤然升起的灰白雾墙,眉头一跳。
那雾来得不对劲——不是自然蒸腾,而是像被人从地底下一口气吹出来的,带着股子腐草味儿。她下意识摸了摸腰间的碧玉葫芦,指尖刚碰到温润的玉面,脑子里就蹦出一行小字:
“该抢了,宿主。”
她眼皮都没眨一下,反手从葫芦里抽出一张泛黄符纸,往空中一甩。符纸刚离手,就被浓雾裹住,眨眼间由黄转黑,边缘还冒起了细烟。
“哟,这毒还挺积极。”她啧了一声,“连空气都想内卷?”
洛玄离站在她身前半步,斩相思剑未出鞘,但剑柄已微微震颤。他眉心那道裂痕又开始渗血,一滴顺着鼻梁滑下,在唇角留下点腥气。他抬手抹去,眼神却没离开前方翻涌的雾气。
“别说话,省点神识。”他声音压得很低,“这雾能吸人念头。”
“哦,懂了,是精神pUA型反派。”云绵绵点头,“专挑你自我怀疑的时候下手,对吧?”
话音未落,雾中忽然响起一声轻笑。
清冷、空灵,像是山巅积雪融化时滴落的声音。
紧接着,一道身影缓缓浮现——白衣胜雪,裙裾不染尘,眉眼如画,正是林素婉的模样。她站在三丈外,眸光幽幽望着云绵绵,嘴角微扬:“妹妹,你终于来了。”
云绵绵歪头看了两秒,忽然伸手戳了戳自己脸颊:“我幻觉了吗?怎么感觉眼前这张脸像素崩得比修仙界的美颜滤镜还快?”
那幻影脸色一僵。
“你说谁是滤镜?”她声音冷了几分。
“不然呢?”云绵绵摊手,“真人我见多了,要么装清高,要么演深情,但从没见过哪个能在脸上打出马赛克还自称仙女的。”
她一边说,一边往前走了一步,直视对方眼睛:“而且你眼神太假了。真林姐姐看我的时候,恨不得把我炼成丹药吞下去,哪有这么温柔?你这演技,连我云家后院扫地阿婆都骗不过。”
幻影瞳孔猛地一缩。
下一瞬,整张脸扭曲起来,皮肤像蜡一样融化,露出底下漆黑的雾核。它张口发出一声尖啸,雾气骤然翻滚,四周景象瞬间变幻——
天空消失,大地塌陷,三人仿佛置身于一条无尽回廊之中,四面八方都是镜子,每面镜子里映出的,都是他们最不堪的模样。
洛玄离看见自己跪在血池边,手中握着断裂的斩相思,而云绵绵倒在不远处,胸口插着一把刻着“诛”字的剑。
云砚看到自己被锁在阵法中央,浑身灵脉被抽干,嘴里还在数钱,笑得像个疯子。
至于云绵绵……
镜中的她穿着圣女袍,额间红痣全开,脚下踩着无数云家族人的尸骨,耳边回荡着母亲临死前的哀求:“不要……不要走这条路……”
她呼吸一顿,随即笑了。
“行吧,这剧本挺会拿捏情绪。”她拍了拍手,“但我提醒你一句——我写论文答辩稿的时候,编过的悲情故事比你这辈子见过的真人都多。”
说着,她突然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最近的镜面上。
“啪!”
镜子炸裂,裂缝如蛛网蔓延,其他镜面也跟着剧烈震颤。整个回廊开始晃动,地面浮现出复杂的纹路,青石板一块块亮起,勾勒出一个巨大的九曲阵图。
“破了?”云砚揉着眼睛醒来,刚才那一震把他从半梦半醒里甩了出来。他低头一看阵纹,顿时瞪大眼:“哎哟我去,这不是老祖宗布的‘黄泉引’吗?三百年前就没人敢碰!”
“那你现在碰不碰?”云绵绵问。
“碰啊,当然碰!”老头搓着手,“但得加钱。”
“加什么钱?你上个月的酒钱还没结清。”
“那是投资!养你是为咱云家伟大复兴!”
洛玄离没理他们拌嘴,目光落在阵图中央一处暗斑上:“那里是阵眼,但有人动过手脚。”
“我知道。”云绵绵蹲下身,指尖轻轻划过一道隐蔽裂痕,“这不是原版阵法,是被人改过的残阵。真正的‘九曲黄泉’不会只困人,它会直接绞杀闯入者。”
她抬头看向洛玄离:“所以有人想让我们活着进来。”
“然后死在里面。”他接道。
“聪明。”她咧嘴一笑,“所以我更得进去了。”
她站起身,从葫芦里摸出一颗深紫色的丹药,二话不说塞进嘴里。丹药入口即化,一股清凉感顺经脉扩散,脑中混沌瞬间清明。
“破障丹?”洛玄离皱眉,“你什么时候拿到的?”
“云老前天半夜偷偷塞我枕头下的。”她眨眨眼,“说是‘以防万一’,结果我昨晚上拿来配辣条吃了半颗,剩下这点刚好应急。”
云砚:“……你把我的保命丹当零食?!”
“重点是你还活着。”她拍拍老头肩膀,“说明我运气好。”
洛玄离看着她,忽然伸手按住她手腕:“你确定要这样硬闯?你现在的状态撑不了多久。”
“我不硬闯,难道等它请我们喝茶?”她抽回手,却顺势拽了拽他袖口,“再说了,你不也在硬撑?眉心血流成河都不喊疼,装什么冷酷剑修。”
他沉默片刻,最终松口:“行,但听我指令。”
“没问题。”她点头,又补了一句,“只要你不叫我师叔就行。”
他瞪她一眼,转身走在最前。
三人沿着阵图亮起的路径前行,雾气逐渐稀薄。通道尽头,一道半掩的石门静静矗立,门缝里透出暗红色微光,隐约还能听见水泡破裂的“咕嘟”声。
云绵绵停下脚步,低头看着手中玉佩残片。那“云”字隐隐发烫,“素”字却冰冷刺骨,像是两股力量在互相撕扯。
她没说话,只是将玉佩贴在胸口,深吸一口气。
洛玄离察觉到她的异样,回头看了她一眼:“怕了?”
“怕?”她嗤笑,“我连导师组会都能靠装可怜逃过ppt汇报,你还指望我怕个破门?”
她抬脚就要上前,却被云砚一把拉住。
“等等!”老头压低声音,“门上有东西。”
三人定睛一看,才发现石门边缘缠绕着极细的银丝,几乎与石色融为一体。那些丝线并非静止,而是在缓慢蠕动,像活物的触须。
“噬灵蛛丝。”云砚脸色发沉,“碰一下就得被吸成干尸。”
“那怎么办?”云绵绵问。
“烧了。”洛玄离抬手,剑气凝聚。
“不行!”云砚急道,“这是阵法锚点,烧断了整个结构会塌,咱们全得埋这儿!”
空气安静了一瞬。
云绵绵忽然弯腰,从鞋底抠下一小块泥巴,随手一捏,成了个拇指大的小球。
“你看我干嘛?”她抬头,“我又不是要扔泥巴玩。”
她手腕一抖,泥球精准穿过蛛丝缝隙,砸在门缝内侧某处。
“咚”一声轻响。
下一秒,所有银丝同时停止蠕动,像是被什么东西切断了联系。
“搞定了。”她拍拍手,“那边肯定有个控制枢纽,震动就能触发关闭机制。毕竟再高级的防盗系统,也怕物理攻击。”
云砚愣了半天,喃喃道:“我教了你三年阵法……你居然用捏泥人的方式破解了上古禁制?”
“实践出真知嘛。”她笑嘻嘻地推开门,“再说了,你不是常说——能偷懒的路,绝不走正道?”
石门开启的刹那,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门后是一条向下延伸的阶梯,两侧墙壁渗着湿气,地面上蜿蜒着发光的纹路,一直通往深处。那暗红光芒正是从下方透出,伴随着若有若无的低语,像是风穿过枯骨的缝隙。
洛玄离率先迈步,剑气护住三人周身。
云绵绵紧随其后,手指悄悄扣住葫芦盖子。
云砚走在最后,算盘不知何时已被他握在手中,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阶梯很长,越往下,空气越闷。云绵绵能感觉到体内的雷灵根在轻微震颤,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
就在他们走到一半时,身后那扇石门,悄无声息地合上了。
没有声响,没有震动,就像它从未打开过。
云绵绵回头看了眼,嘴角微扬。
“看来,这次是真的不能回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