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景行带来的消息,像一块巨石砸入本就暗流汹涌的深潭,激起了凌微心底的惊涛骇浪。
萧辰真的中毒了!“假昏迷”变成了真危殆!
是谁?能在层层护卫、御医环伺的七皇子府内下毒?是“玄夜”?还是他身边的内鬼?亦或是…宫里那位?
巨大的震惊过后,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虽然萧辰心思深沉,屡次将她置于险境,但听闻他命悬一线,凌微发现自己竟无法纯粹地幸灾乐祸,反而有一丝…担忧和物伤其类的寒意。
“消息可靠吗?”凌微声音干涩地问。
谢景行桃花眼中没了往日的戏谑,只剩下凝重:“我的人在太医院,亲眼看到了被秘密处理掉的药渣和御医们私下会诊的凝重神色,绝不会错。毒名‘缠丝’,极其阴损,会慢慢侵蚀五脏,外表看似伤势恶化,实则内力尽毁,药石罔效。下毒之人,是算准了他‘重伤虚弱’,即便毒性发作也难以察觉,想要他悄无声息地死在这场‘意外’里。”
好狠毒的手段!凌微后背发凉。
“他…还有救吗?”她忍不住问。
谢景行摇头:“御医束手无策,只说尽人事,听天命。而且此事被严密封锁,对外依旧宣称是伤重昏迷,恐怕是陛下或皇后的意思,不想引起朝局更大动荡。”
凌微沉默了。萧辰这步棋,终究是把自己也算了进去。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京城之中,到底藏着多少只手?
“你来告诉我这些,是想做什么?”凌微看向谢景行,不认为他只是来通风报信这么简单。
谢景行看着她,眼神复杂:“我来,是想问你,或者说,问苏清月——有没有办法救他?”
凌微一愣:“我们?连御医都…”
“御医没办法,不代表别人没办法。”谢景行打断她,目光意有所指地瞟了一眼旁边正在摆弄毒虫的阿箬,“比如…某些来自苗疆的,不为人知的解毒秘法?”
阿箬动作一顿,抬起头,撇撇嘴:“‘缠丝’?听说过,是挺麻烦的。不过嘛…”她拖长了语调,没有继续说下去。
凌微瞬间明白了谢景行的意图!他是想请阿箬出手救人!可阿箬是苏清月的人,而且苗疆蛊术诡异,贸然插手皇子中毒之事,风险极大!
“阿箬…”凌微看向阿箬。
阿箬歪着头,看了看凌微,又看了看谢景行,忽然咧嘴一笑:“救人可以呀!不过,有两个条件。”
“什么条件?”谢景行立刻问道。
“第一,诊金万金,外加三株五十年以上的老山参,要现付!”阿箬伸出两根手指。
谢景行嘴角抽搐了一下,但还是点头:“可以!”
“第二,”阿箬笑容收敛,眼神变得锐利,“我要知道,当年是谁,通过什么渠道,将‘相思引’带入中原,并交给了王氏!”
此言一出,凌微和谢景行同时色变!
阿箬竟然也知道“相思引”!而且她将此作为救萧辰的条件!她查这个做什么?难道…
凌微猛地想起阿箬苗疆圣女(疑似)的身份,一个念头划过脑海——莫非,“相思引”与苗疆内部有关?阿箬是在追查叛徒或者流失的禁药?
谢景行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他深深看了阿箬一眼,沉声道:“这个条件,我不能立刻答应你。牵扯太大,我需要时间查证。但我可以承诺,若能救醒萧辰,我镇国公府,必将动用一切力量,助你查明此事!”
阿箬盯着他看了几秒,似乎在判断他话中的诚意,最终点了点头:“成交!不过要快,那个什么七皇子可等不了太久!”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谢景行立刻起身,准备回去筹措“诊金”并暗中安排阿箬入府事宜。
临走前,他看向凌微,语气难得正经:“凌微,我知道萧辰那家伙对你不算厚道。但眼下,他不能死。他若死了,京城这盘棋就彻底乱了,那些藏在暗处的魑魅魍魉会更加肆无忌惮。届时,无论是安国公府,还是你,恐怕都难逃漩涡。救他,也是在救我们自己。”
凌微明白这个道理。萧辰是一面吸引火力的盾牌,也是一个制衡各方的关键棋子。他若倒下,平衡打破,首当其冲的就是手握账册、又与各方牵扯不清的她!
“我明白。”凌微重重点头。
谢景行不再多言,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夜色中。
他走后,凌微立刻带着阿箬去见苏清月,将事情原委禀报。
苏清月听完,沉思良久。让阿箬去救萧辰,风险极高,一旦暴露,安国公府难逃干系。但若不救,局势崩坏,后果可能更严重。
“阿箬,你有几成把握?”苏清月看向阿箬。
阿箬难得收起嬉笑,正色道:“‘缠丝’虽厉害,但并非无解。只是解毒过程颇为凶险,需要以毒攻毒,用更烈的蛊虫进入他体内,吞噬‘缠丝’之毒。期间他不能有任何抵抗,否则蛊虫失控,两人皆亡。而且,解毒之后,他至少半年内无法动用内力,与废人无异。所以,最多五成把握。”
五成把握,一半生机,一半死路。
苏清月不再犹豫,当机立断:“救!阿箬,你需要什么准备,府中资源任你调动。凌微,你配合阿箬,务必确保此事绝密!”
“是!”凌微和阿箬齐声应道。
接下来的半天,安国公府暗地里紧锣密鼓地准备起来。阿箬列出了一长串稀奇古怪的药材和毒虫,其中不少连苏清月都闻所未闻,只能动用隐秘渠道尽力搜寻。
凌微则心乱如麻。一方面担忧萧辰的生死,另一方面也对阿箬那“以毒攻毒”的法子感到心惊肉跳。
傍晚时分,谢景行派人送来了万金银票和三株品相极佳的老山参,同时传来消息——他已安排妥当,今夜子时,会有人接应阿箬秘密进入七皇子府。
夜幕降临,时间一点点逼近子时。
阿箬已经准备好她的瓶瓶罐罐和一个贴身收藏的、散发着诡异香气的小小蛊盅。凌微看着她,忍不住问道:“阿箬,你…一定要用蛊虫吗?没有更稳妥的办法?”
阿箬白了她一眼:“你以为这是喝姜汤发发汗就能好的风寒?‘缠丝’之毒已经侵入他的心脉,除了用‘金蚕蛊’以毒攻毒,别无他法!放心吧,我的小金很乖的,只要那七皇子别自己找死乱动,问题不大。”
凌微:“…”【问题很大好吗?!】
子时将至,一辆没有任何标识的漆黑马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了安国公府后门。来接应的是冷锋本人,他依旧面无表情,但眼神深处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焦灼。
阿箬抱着她的宝贝蛊盅,对凌微和苏清月挥了挥手,便跟着冷锋钻进了马车。
马车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凌微站在后门口,望着马车远去的方向,心中如同压着一块巨石。今夜,将决定很多人的命运。
她回到房中,毫无睡意,只能焦灼地等待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外面寂静无声,仿佛暴风雨前的死寂。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凌微以为天快亮时,窗外突然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熟悉的叩击声。
她猛地冲到窗边,推开窗户。
只见阿箬脸色苍白,脚步虚浮地站在窗外,身上的衣服还沾着点点暗红色的血迹(不知是谁的)。她看到凌微,扯出一个疲惫的笑容,声音沙哑:
“搞定了…那家伙…命真硬…”
凌微心中一松,连忙将她拉进屋里:“他怎么样了?毒解了吗?”
阿箬瘫坐在椅子上,有气无力地点点头:“毒是逼出来了…不过小金也累坏了,得好好补补…”她拍了拍那个蛊盅,“那七皇子暂时死不了,但元气大伤,估计得昏睡好几天才能醒。而且半年内别想动武了,跟个瓷娃娃差不多。”
听到萧辰性命无碍,凌微长长舒了口气。虽然过程凶险,但总算赌赢了。
然而,阿箬接下来的话,却让她的心再次沉了下去。
“不过…我在给他驱毒的时候,发现他体内除了‘缠丝’,似乎还有一点别的…东西。”阿箬皱起眉头,似乎在努力回忆和分辨,“很微弱,很奇怪…不像毒,更像是一种…标记?或者…追踪用的蛊?”
凌微瞳孔一缩:“什么意思?”
“就是说,可能早在他中‘缠丝’之前,就有人在他身上下了别的东西。”阿箬神色凝重,“这东西潜伏极深,连我都差点没发现。下蛊的人…手段很高明,而且,似乎…和我们苗疆,有点渊源。”
萧辰身上,还有别的蛊?!来自苗疆?!
凌微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脊椎骨窜起,瞬间遍布全身。
这京城的水,到底有多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