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嬷嬷母子遇害的消息,像一盆冰水,将凌微从头浇到脚,瞬间冻结了她刚刚因为获得线索而升起的一丝希望。
“山匪?”凌微声音发颤,难以置信,“京郊田庄,安国公府的产业,怎么可能有山匪敢去?而且偏偏是孙嬷嬷…”
这绝不是巧合!这是灭口!赤裸裸的、嚣张至极的灭口!
对方在警告她,也在警告安国公府——所有可能与阮姨娘之死相关的知情人,都将被清除!而他们,有能力在安国公府的眼皮底下做到这一点!
恐惧和愤怒如同毒焰,灼烧着凌微的心脏。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那股隐藏在暗处的势力的强大与狠辣。
苏清月的脸色也阴沉得可怕。孙嬷嬷是她安排去田庄的,如今出事,无异于被人当众打了一记耳光。她立刻下令彻查,同时加强了府内所有相关人员(包括周先生、赵婉如)的护卫力量。
“他们动手太快,太急了。”苏清月声音冰冷,“看来慈恩寺的会面,虽然我们自认应对得当,但还是刺激到了他们。或者说…阮姨娘之死的真相,比我们想象的更敏感,他们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捂住。”
凌微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他们越是这样,越说明我们找对了方向!苏姐姐,我们不能再被动等下去了!”
苏清月看向她,眼神锐利:“你想做什么?”
“萧辰!”凌微脱口而出,“他一定知道些什么!就算他是在演戏,也绝不可能对京中如此重大的变故(指孙嬷嬷之死和‘玄夜’的活跃)毫无察觉!我们必须想办法见他一面,当面问清楚!”
苏清月沉吟片刻,摇了摇头:“现在去见他,太冒险。他府邸被围得铁桶一般,皇后、各方眼线都盯着。我们主动找上门,等于告诉所有人我们与他关系匪浅,会立刻成为众矢之的。”
“那怎么办?难道就这么干等着?”凌微心急如焚。
“等。”苏清月语气笃定,“等他自己‘醒’过来,或者…等他主动联系我们。他布下这么大一个局,绝不会只是为了躲在府里‘养伤’。他一定有后续动作。”
仿佛是为了印证苏清月的话,第二天,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竟然主动登门安国公府,指名要见凌微。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萧辰身边最得力的贴身侍卫统领——冷锋!
当青黛进来禀报时,凌微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冷锋?他不是应该在七皇子府守护他“重伤昏迷”的主子吗?怎么会大摇大摆地跑到安国公府来?
凌微立刻看向苏清月。
苏清月眼中闪过一丝了然,淡淡道:“看来,有人等不及了。请他到偏厅。”
偏厅内,冷锋一身劲装,面容冷峻,见到凌微和苏清月,抱拳行礼,态度不卑不亢:“属下冷锋,奉殿下之命,特来拜见凌三小姐,苏小姐。”
“冷侍卫不必多礼。”苏清月示意他坐下,“七殿下伤势如何?可是有好转?”她问得自然,仿佛真的关心萧辰病情。
冷锋面色不变,沉声道:“劳苏小姐挂心,殿下伤势依旧沉重,御医说需静养。”他话锋一转,目光看向凌微,“殿下昏迷中,时常呓语不安,提及江南旧事,似有心结未解。御医言,心病还须心药医。殿下昏迷前最后提及之人便是凌三小姐,故属下冒昧前来,恳请三小姐赐墨宝一幅,或旧物一件,置于殿下榻前,或可安抚殿下心神,助其早日苏醒。”
要她的墨宝或旧物?放在萧辰床边?
凌微听得目瞪口呆!这借口找得…也太扯了吧?!萧辰到底想干嘛?!
苏清月却仿佛早有预料,不动声色地问道:“不知殿下需要何种墨宝?或是何种旧物?”
冷锋从怀中取出一张折叠的纸条,双手奉上:“殿下呓语含糊,只依稀听得‘平安’、‘江南’等字眼。具体何物,属下亦不知,但凭三小姐心意。殿下还曾提及…若三小姐不便,有一故人托付之物,或可暂借一用。”
故人托付之物?!
凌微心中猛地一跳!萧辰指的是…那个铁盒?!账册?!
他果然一直惦记着!甚至不惜用这种蹩脚的理由来试探,或者说,索要?!
苏清月接过纸条,并未打开,只是捏在指间,语气平淡:“七殿下病中尚念旧情,实在令人感佩。此事我知晓了,容凌三小姐稍作准备。冷侍卫请先回吧,东西备好,自会派人送至贵府。”
冷锋也不多言,再次行礼:“有劳苏小姐,凌三小姐。属下告退。”说完,便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去。
冷锋一走,凌微立刻急道:“苏姐姐,他这分明是…”
“醉翁之意不在酒。”苏清月展开那张纸条,上面空空如也,一个字都没有。“他要的不是墨宝,也不是旧物,是一个态度,一个信号。”
“什么信号?”
“合作的信号。”苏清月眸光深邃,“他是在告诉我们,他知道‘玄夜’找过我们,也知道孙嬷嬷遇害。他‘昏迷’不便,但需要与我们互通声气,联手应对。而信物,就是彼此信任的纽带。”
凌微恍然大悟:“所以,他想要账册作为抵押?或者…作为合作的诚意?”
“未必是想要账册本身。”苏清月分析道,“他可能只是想确认账册确实在我们手中,并且我们愿意在此事上与他共享信息。毕竟,账册牵扯太大,他也不敢逼得太紧。”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给他吗?”
“给,但不能全给。”苏清月当机立断,“抄录账册中关于王氏和凌侍郎的部分,以及几个无关紧要的官员名字,做成一份‘残卷’,连同你随身的一件普通旧物(比如一方旧帕子),给他送过去。既回应了他的‘请求’,也保留了我们的底牌,更暗示了我们手中掌握着更关键的部分。”
凌微佩服得五体投地,姜还是老的辣!
事不宜迟,凌微立刻回到房中,找出阮姨娘留下的那方绣着兰草的旧帕子(并非赵姨娘给的那方),然后按照苏清月的指示,开始抄录账册内容。
当她提笔蘸墨,看着账册上那些触目惊心的记录时,孙嬷嬷惨死的画面再次浮现在眼前,一股怒火混合着决心涌上心头。
她不仅要报仇,还要揭开所有的黑暗!
很快,一份精心“加工”过的账册残卷抄录完毕。凌微将它和那方旧帕子一起放入一个普通的锦盒中,交给苏清月。
苏清月检查过后,唤来影七,低声吩咐了几句。影七领命,带着锦盒悄然离去。
东西送出去了,但凌微的心并未放松。她知道,这仅仅是开始。萧辰收到东西后,会作何反应?“玄夜”得知此事,又会如何动作?还有那个隐藏在最深处的、害死阮姨娘的真凶…
就在她心绪不宁之际,窗外突然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像是瓦片被碰落的脆响。
“谁?!”凌微和阿箬同时警觉!
一道黑影如同大鸟般从屋檐落下,轻巧地翻窗而入,动作行云流水,没有发出一丝多余的声音。
来人一身夜行衣,身姿挺拔,脸上蒙着黑巾,只露出一双深邃明亮的桃花眼。
看到这双眼睛,凌微瞬间认出了来人的身份,惊得差点叫出声——
“谢景行?!你怎么进来的?!”
谢景行拉下蒙面黑巾,露出那张俊美却带着几分疲惫的脸庞。他冲着凌微和阿箬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压低声音,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别声张!长话短说,我刚从宫里出来,得到一个绝密消息——萧辰的‘苦肉计’玩脱了!他遇刺是真的,但伤势远没有外界传言的那么重,他原本计划借此引出内鬼和幕后黑手。但是…”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惊悸。
“但是什么?”凌微的心提了起来。
“但是,昨夜有人在他的汤药里,下了毒。”谢景行声音干涩,“一种…连御医都险些没能察觉的,混在治疗外伤药物里的,慢性奇毒。”
凌微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现在…怎么样了?”
谢景行看着她,一字一顿道:“毒,暂时控制住了。但他,‘假昏迷’恐怕要变成…真昏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