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的空气还带着一丝黏腻的热度。伊莱仰面躺着,视线虚浮地定在天花板上某个看不见的点。高潮的余韵像退潮的海水,正迅速从他体内抽离,留下大片冰冷潮湿的空洞。
那种熟悉的落差感来了,无声无息,却沉重得让他胸口发闷。
几分钟前令人眩晕的快乐此刻尝起来像一种讽刺,蒸发得干干净净,只剩下疲惫的躯壳和一种无处可藏的脆弱。
他试图抿紧嘴唇,控制住那不由自主微微颤抖的下颌,但失败了。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嘴角正无力地向下撇着,眼睫湿漉漉地垂下来,视线变得模糊。
他知道自己现在是一副什么样子——一副被掏空了所有防备、软弱得不堪一击的模样。他讨厌这样,但又无法抗拒这生理与心理双重席卷而来的颓废。
汤姆支起身子,他的目光扫过伊莱的脸,那副失魂落魄又任人宰割的神情一丝不落地落入他眼中。
汤姆的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他讨厌软弱,无论是谁,尤其是刚刚还在他身下展现出某种激烈生命力的人,转瞬就变成这样一摊烂泥。
这让他有种莫名的烦躁,甚至是一丝轻蔑。
慕强的本能在他血液里叫嚣,他欣赏的是力量,是控制,是哪怕崩溃也要带着棱角的姿态,而非眼前这种彻底的温顺的溃散。
可奇怪的是,那轻蔑和烦躁只存在了极短的一瞬,就被另一种更原始、更阴暗的情绪所取代。
伊莱那副完全向他敞开的脆弱,那双蒙着水汽失去焦点的眼睛,那微微张着,似乎无声祈求着什么的嘴唇——这一切非但没有激起他的怜悯,反而像一根火柴,擦燃了他心底某种暴烈的凌虐欲。
这欲望与情爱无关,更像一种绝对的权力确认。看吧,我可以轻易地将你变成这样。你这副可怜的样子,恰恰是我力量的最佳证明。
他伸出手,不是抚摸,而是用拇指有些粗暴地揩过伊莱湿润的眼角,动作带着一种查验物品般的随意。
伊莱似乎被这略带痛感的触碰惊动,睫毛颤了颤。
汤姆看着,那种想进一步碾碎这点残存脆弱的冲动变得更加强烈。他想看他更失控的样子,想让他这该死的引人施暴的软弱彻底暴露无遗。
房间陷入短暂的沉寂,只有两人轻重不一的呼吸声。
然后,汤姆动了。他俯下身,阴影将伊莱完全笼罩。他的动作谈不上温柔,甚至有些突兀。
他的一只手撑在伊莱耳侧的枕头上,另一只手则固定住伊莱的下巴,指节用力,让那苍白的皮肤微微陷下去。
伊莱似乎想说什么,或许是一声模糊的呜咽,但最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只是疲惫地闭上了眼睛,仿佛认命般等待。
汤姆的吻落了下来。
那甚至不能称之为一个吻,更像是一种烙印,一次占有式的宣告。嘴唇相贴,带着烟草的苦涩和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碾压着伊莱柔软的下唇。
没有缠绵,没有温存,只有一种自上而下的,施舍般的意味。短暂,甚至有些粗暴。
一触即分。
汤姆直起身,仿佛完成了一个例行的程序,眼神已经恢复了平时的冷静和疏离,甚至懒得再去看看伊莱的反应。他转过身,开始漫不经心地拾起散落在地上的衣物。
伊莱依旧躺在原地,眼睛缓缓睁开,那个短暂的接触在他唇上留下轻微的刺麻感。他下意识地抬起手,指尖极轻地碰了碰自己的嘴唇,那里还残留着不属于自己的温度和味道。
他大概是缓过了神来,伊莱撑起身子一挥手,地上的和汤姆手里的衣服就被“拎”了起来,“亲爱的,坐过来。”他拍了拍身旁的床铺。
汤姆拾取衣物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他背对着伊莱,肩膀的线条有瞬间的僵硬,似乎没料到那浓重的,几乎将他压垮的脆弱感会如此迅速地消散,并被一种截然不同的气息所取代——一种带着微妙命令意味的平静。
他没有立刻转身,只是侧过头,目光从肩头斜掠过去。
伊莱已经坐起了身,那些湿漉漉的、失控的痕迹奇迹般地从他脸上褪去,只剩下眼角还残留着一丝极淡的红晕,但那双眼睛已然重新聚焦,里面不再是空洞的祈求,而是一种几乎算得上慵懒的掌控感。
那些衣物,包括汤姆正拿在手里的衬衫,都凭空悬浮着,如同被无形的衣架撑起,整齐地排列在床边。
空气里那黏腻的热度仿佛被某种力量悄然抽换,变得清冽而紧绷。
伊莱又轻轻拍了拍床铺,语气温和却不容拒绝:“来。”
汤姆的眼底掠过一丝惊异和被打乱节奏的愠怒。他讨厌这种失控,尤其讨厌来自刚刚还在他身下彻底溃散的人的掌控。
那句“亲爱的”听起来像一种高级的讽刺。他习惯于做那个抽身离开留下背影的人,而不是被这种近乎魔幻的方式挽留。
他松开手,任由那件原本被他抓着的衬衫落回地上,仿佛是对伊莱那无声魔法的小小挑衅。
但他最终还是转过身,一步步走回床边。他的姿态依旧带着戒备和居高临下的审视,想看看伊莱究竟要做什么。
他依言坐下,床垫因他的重量微微下陷。两人之间隔着半臂的距离,气氛微妙。
“你看,”伊莱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敲打在寂静里,“你总是这样,汤姆。给你看一点破碎的样子,你就以为拿到了全部的所有权,然后…”他顿了顿,终于侧过脸看向汤姆,眼神平静无波,“像丢开一件玩腻的玩具一样,转身就走。”
汤姆的眉头蹙紧了,伊莱的平静比之前的眼泪更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烦躁,仿佛他精心策划并享受的一切,在对方眼里只是一场可预料的演出。“难道不是吗?”汤姆的声音冷了下去,“刚才难道不是…”
“是什么?”伊莱轻轻打断他,嘴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似笑非笑,“是软弱?是溃败?”他摇了摇头,“那只是潮水,会涨,也会退。而你…”他的目光落在汤姆刚才粗暴亲吻过他但此刻又紧抿着的嘴唇上,“你只是那个站在沙滩上,以为能留下点什么印记的孩子。看,潮水退了,什么都没剩下。”
汤姆的下颌线绷紧了。伊莱的话语像最精细的针,精准地刺入他最隐秘的傲慢。他猛地伸手,想抓住伊莱的手臂,似乎想用力量重新夺回主导权,证明些什么。
然而,他的手腕在半空中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稳稳托住,停滞不前。那力量并不强硬,却无法撼动。
伊莱甚至没有动一根手指。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汤姆,眼神里带着一丝近乎怜悯的了然。
“别那么着急,亲爱的,”伊莱的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冰冷的内核,他微微前倾,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