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姆的手缓缓垂落,握成了拳。他记起了伍氏孤儿院那些灰暗的日子,记起了自己如何因为与众不同而被孤立,也记起了发现伊莱也可能“特别”时,那种混合着占有欲和…或许是同类间微弱共鸣的复杂心情。
“我当然懂。”汤姆的声音有些沙哑,他避开了伊莱的视线,望向漆黑的禁林,“正因为我懂,我才知道追寻那些虚无缥缈的过去有多愚蠢!它只会让你变得软弱,伊莱!看看你现在!被那些破碎的记忆折磨,被这块不知所谓的怀表牵着鼻子走!”
他的语气重新变得激烈,仿佛要通过否定伊莱的追寻来巩固自己选择的正确性。
“我们不需要过去!我们可以自己定义自己!我可以成为强大的巫师,你可以…你可以成为我最得力的副手,我们共同创造属于我们的规则和未来!这才是真正的强大!”
“副手…”伊莱重复着这个词,嘴角泛起一丝苦涩至极的弧度,“所以,这就是你为我规划的位置吗,汤姆?在你创造的‘未来’里,我永远只是‘伊莱’,一个依附于你、失去了所有过去和自我的影子?”
他后退了一步,夜风吹起他金色的发丝,让他看起来仿佛随时会融进冰冷的星光里。
“你并不为我可能找到自己而高兴…你只是害怕。你害怕我找到的‘过去’,会让我不再需要你,会让我…离开你。”
汤姆的瞳孔骤然收缩,伊莱的话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刺入了他内心最深处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恐惧。
他猛地踏前一步,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是!我害怕!那又怎样?我们是一体的,伊莱!从那个雪夜开始就是!你承诺过的!”
“我承诺的是站在你身边,汤姆,”伊莱的声音带着无尽的疲惫,“不是成为你的影子,不是放弃寻找我自己。”
怀表在此刻突然开始发热,不再是警告般的灼烫,而是一种持续的、温暖的共鸣,仿佛在肯定他的话。
汤姆死死地盯着伊莱,盯着他手中那枚再次发出异样的怀表,胸膛剧烈起伏。他看到伊莱眼中那种他曾以为会永远属于他的、无条件的追随,正在被一种陌生的、更加坚韧的自我意识所取代。
这种失去掌控的感觉,比任何强大的黑魔法反噬更让他愤怒和…恐慌。
“所以,这就是你的选择?”汤姆的声音冰冷刺骨,带着一种被背叛后的狠厉,“选择追寻那些可能根本不存在的记忆,选择相信这块破表,而不是相信站在你面前的我?”
伊莱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地与他对视。他的沉默本身,就是最明确的答案。
“很好。”汤姆点了点头,脸上所有的情绪瞬间收敛,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令人心悸的平静。
“记住你今天的选择,伊莱。但愿你不会后悔。”
他不再多言,决绝地转身,黑袍在夜风中翻卷,如同巨大的蝙蝠翅膀,一步步走下天文塔,消失在螺旋楼梯的阴影里。
伊莱独自站在塔楼顶端,寒风裹挟着不存在的雪沫扑打在他脸上。他握紧手中温热的怀表,感觉心脏像是被挖空了一块,冰冷而疼痛。
伊莱不知道自己在天文塔顶站了多久,直到冰冷的寒意浸透骨髓,牙齿开始不受控制地打颤,他才挪动僵硬的腿脚。
走下螺旋楼梯时,他的脚步虚浮,仿佛踩在棉花上。塔楼下的走廊空无一人,墙壁上的火把噼啪作响,将他孤独的影子拉得很长。
回到斯莱特林公共休息室门口,他低声念出口令,石门无声滑开。壁炉里的火焰还在燃烧,但只剩下余烬,给房间投下正在跳动的、不安的红光。
阿尔法德蜷在离壁炉最近的扶手椅里,身上盖着厚厚的毛毯,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听到动静,他猛地惊醒,看到是伊莱,立刻揉了揉眼睛。
“梅林啊,你终于回来了!”阿尔法德掀开毛毯站起来,脸上写满了担忧,“你没事吧?里德尔他…”
他的话戛然而止,因为他看清了伊莱在昏暗光线下的脸——苍白得像张纸,翠绿的眼睛空洞无神,仿佛灵魂被抽走了一部分。
“伊莱?”阿尔法德小心翼翼地靠近。
伊莱没有回答,只是绕过他,径直走向通往宿舍的走廊。
宿舍里一片漆黑,只有窗外黑湖透上来的幽绿光芒。伊莱没有点灯,摸索着走到自己的床边,和衣躺下,面朝墙壁,蜷缩起来,将冰冷的被子拉过头顶,形成了一个隔绝外界的、小小的茧。
阿尔法德站在门口,手足无措。他从未见过伊莱这个样子,哪怕是斯林顿夫妇刚出事的时候,伊莱也只是沉默悲伤,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仿佛整个人的魂都被抽走了,散发出一种绝望的、拒绝一切的气息。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看着那个蜷缩在床上一动不动的背影,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他默默地关上门,没有点亮台灯,只是借着那点幽暗的湖光,蹑手蹑脚地走到自己的床边坐下。
房间里死寂一片,只能听到两人压抑的呼吸声,以及湖水轻轻拍打窗户的模糊声响。
阿尔法德坐在床边,担忧地看着对面床上那个隆起的小包,心里七上八下。他不知道天文塔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伊莱这副模样和汤姆平时那阴沉的样子结合起来,用膝盖想都知道绝不是什么好事。
时间在沉默中缓慢流逝。就在阿尔法德以为伊莱可能睡着了的时候,他隐约听到从那边传来一声极轻的、几乎被呼吸声掩盖的啜泣,随即是更用力的蜷缩和布料摩擦的声音。
阿尔法德的心揪紧了。他犹豫再三,最终还是轻声开口,声音在黑暗中显得格外小心翼翼:“伊莱…?”
那边没有任何回应,连细微的啜泣声也消失了,仿佛刚才只是他的错觉,但那种弥漫在空气中的沉重和悲伤似乎更加浓郁了。
阿尔法德叹了口气,知道自己现在说什么都是徒劳。他只能也躺了下来,却毫无睡意,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上荡漾的水光,心里充满了对室友的担忧和对未来不确定性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