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的雨下了整整三天,像要把塞纳河的水汽都浇进骨头里。苏菲站在画室的窗前,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冷的玻璃,窗外的梧桐叶被雨水打湿,沉甸甸地垂着,像她此刻的心情。
已经五天了。
林默没有出现在学院门口,没有发来一条信息,甚至连那个每天准时响起的电话,都像被掐断的琴弦,戛然而止。
起初她是松了口气的。那些日复一日的接送、永不重样的花束、琐碎到近乎唠叨的关心,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让她既烦躁又莫名依赖。如今网突然撤了,她该觉得轻松才对。
可事实是,她画坏了三幅素描,煮咖啡时忘了放糖,甚至在过马路时,会下意识地往街角看——那个本该停着黑色轿车的位置,空得像被挖走了一块。
“苏菲,你最近总走神。”同学莉莉递过来一块热可颂,“是不是在想那个天天来接你的东方男人?他好像很久没来了。”
苏菲捏着可颂的手指紧了紧,含糊地应了一声:“不知道。”
心里的不安像雨后的藤蔓,悄无声息地爬满了整个胸腔。他是不是出事了?还是……终于放弃了?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用力压了下去。放弃才好,她不是一直盼着他走吗?
可到了傍晚,当最后一缕阳光从画室的窗户溜走,她还是忍不住抓起了外套。手机里存着他在巴黎的地址,是上次他送她回来时,她无意间记住的。
出租车穿过雨雾弥漫的街道,停在一栋临街的公寓楼下。苏菲站在楼下,抬头望着那扇亮着灯的窗户,犹豫了很久,才迈开脚步走进去。
电梯在三楼停下,走廊里铺着厚厚的地毯,吸走了所有声音。她走到302门口,刚要抬手敲门,门却从里面打开了。
林默站在门口,穿着一件灰色的羊绒衫,头发整理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她许久未见的轻松笑意。而他身后,跟着一个女孩。
十八九岁的样子,金发碧眼,穿着白色的连衣裙,手里抱着一本画册,笑起来时眼睛像盛着星光。她自然地挽住林默的胳膊,用流利的法语说着什么,语气亲昵得像对情侣。
苏菲的脚步像被钉在了原地,血液仿佛瞬间冲到了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她看着林默低头听女孩说话,侧脸的线条柔和,甚至抬手揉了揉女孩的头发,动作自然又宠溺——那是他从未对她做过的温柔。
“苏菲?”
林默终于看到了她,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眼神里没有惊讶,没有慌乱,只有一种近乎平淡的疏离。
女孩也转过头,好奇地打量着苏菲,用带着口音的中文问:“林默,这位是?”
“一个朋友。”林默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你先回去吧,画册我看完会给你送过去。”
女孩点点头,临走前还冲苏菲笑了笑,那笑容干净又坦荡,却像根细针,轻轻刺在苏菲心上。
走廊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雨声从窗外漫进来,衬得空气格外安静。
苏菲看着林默,喉咙像被堵住了,想问的话在舌尖打了好几个转,最后只变成一句干巴巴的:“她是谁?”
“邻居家的妹妹,学画的,过来问我几个问题。”林默侧身让她进门,语气听不出情绪,“你怎么来了?”
他的公寓收拾得很整洁,和他在国内的家截然不同,没有一点她熟悉的痕迹。茶几上放着两杯喝了一半的红茶,旁边散落着几支画笔,显然刚才他们聊得很投机。
苏菲的目光扫过那两杯茶,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疼。她明明该转身就走,却鬼使神差地问:“你这几天……为什么没联系我?”
林默给自己倒了杯冷水,一口气喝下去,才缓缓开口:“觉得可能打扰到你了。”
“打扰?”苏菲的声音陡然拔高,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带着委屈,“你以前怎么不觉得打扰?”
林默抬眼看她,眼底很平静,像结了冰的湖面:“以前没想通,现在想通了。你说得对,我们已经结束了,我不该再纠缠。”
他的话像一把钝刀,慢慢割着她的神经。苏菲看着他,忽然发现他瘦了些,眼下有淡淡的青影,可眼神里的执拗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她看不懂的疲惫。
“所以,你就找了别人?”她问,声音发颤,连自己都听出了那股酸溜溜的味道。
林默没回答,只是拿起外套:“如果你没别的事,我要出去了。”
他径直从她身边走过,没有丝毫停留,关门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砸在苏菲心上。
接下来的日子,林默是真的彻底从她的生活里消失了。
学院门口再也没有那辆黑色轿车,手机里的信息列表永远停留在五天前,甚至连去常去的咖啡馆,都碰不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苏菲的画板上,第一次出现了那个金发女孩的侧脸,线条却画得格外潦草,带着一股说不出的烦躁。莉莉凑过来看,打趣道:“这是谁啊?画得这么凶。”
苏菲猛地合上画板,心口的位置像空了一块,冷风呼呼地往里灌。她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那些她以为是负担的关心,早已在她心里生了根,如今被硬生生拔走,才会疼得这么厉害。
雨停的那天,苏菲去了林默的公寓楼下,站了很久。那扇窗户始终关着,像一个永远不会再对她敞开的世界。
她拿出手机,翻到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手指悬在拨号键上,却迟迟按不下去。
原来,当一个人真的收回所有温度时,最慌的那个人,是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