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的秋意浸在塞纳河的水波里,苏菲背着画板从美术学院出来时,一眼就看到了停在街角的黑色轿车。林默倚在车边,手里捧着一束香槟玫瑰,像尊固执的雕像,在来往的金发碧眼间格外扎眼。
这是他来法国的第三个月。
从她踏上这片土地的第一天起,他就跟来了。没有提前打招呼,只是在她租的公寓楼下,用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看着她,说:“我不走了。”
苏菲皱了眉,转身就走,他却像块甩不掉的影子,天天准时出现在学院门口。
“今天画了什么?”他递过玫瑰,语气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街角那家甜点店出了新品,要不要去尝尝?”
苏菲没接花,也没理他,径直往地铁站走。高跟鞋敲在石板路上,节奏快得像在逃。
林默跟在她身后,手里的玫瑰垂在身侧,花瓣被风吹落了几片。他不说话,只是不远不近地跟着,像在履行某种只有自己知道的仪式。
到了傍晚,苏菲的手机会准时响起,屏幕上跳出林默的名字。接起来,永远是那些琐碎的关心:“今天降温了,记得加衣服。”“你常去的那家咖啡馆,今天有活动。”“我在你楼下,给你带了热汤。”
她大多时候不接,任由铃声响到自动挂断,可信息还是会一条接一条地涌进来,像涨潮的海水,淹没她刻意筑起的堤坝。
直到那天,她在卢浮宫前写生,一个法国男生凑过来,用蹩脚的中文夸她画得好,想邀她去附近的画廊看看。苏菲刚要开口拒绝,一道黑影猛地窜过来,林默攥住了那男生的胳膊,眼神凶狠得像要吃人。
“离她远点!”他的法语说得生硬,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戾气。
男生被吓了一跳,嘟囔了句“疯子”,悻悻地走了。
苏菲猛地站起来,画板都被带倒了:“林默!你闹够了没有!”
“我不准他靠近你!”林默的眼睛红着,胸口剧烈起伏,“谁知道他安的什么心?”
“这里是法国!不是你家!”苏菲气得发抖,“你这样会让人以为我是个麻烦!”
“你不是麻烦,”林默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蹙眉,“你是我的人,谁也不能碰!”
“我不是你的人!”苏菲用力甩开他,声音在空旷的广场上显得格外尖锐,“林默,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像个无赖!”
“无赖就无赖。”他像是破罐子破摔,眼神却执拗得可怕,“只要能把你留在身边,我什么都愿意做。”
他从口袋里掏出个小盒子,打开,里面是枚戒指,款式和当年他送她的那枚很像,却更精致。“苏菲,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们重新开始,在这边定居,好不好?我什么都听你的。”
苏菲看着那枚戒指,忽然觉得很累。她转身就走,林默却在身后喊:“我知道你还在生我的气!我可以等,等你气消,等你愿意回头,一年,十年,一辈子,我都等!”
塞纳河的风吹过来,带着水汽的凉。苏菲没回头,脚步却慢了些。
她看到路边的长椅上,一对老夫妇正依偎着看夕阳,老太太的头靠在老头肩上,手里的花束蔫了,却被握得很紧。
就像林默手里那束快被风吹散的玫瑰。
她忽然想起林默刚来法国时,因为语言不通,在超市里对着牛奶盒手足无措的样子;想起他为了学做她爱吃的菜,被热油烫得满手是泡;想起他在雨夜守在她楼下,浑身湿透却只为说一句“晚安”。
心像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一下,不疼,却麻得发慌。
手机又响了,还是林默。苏菲看着屏幕亮起来,映出自己模糊的影子,终究还是按了接听。
“我……我刚才不该动手的,”他的声音在那头闷闷的,带着点懊恼,“你别生气了,我以后不这样了。”
苏菲沉默了很久,说:“林默,你回去吧。”
“不回。”他答得飞快,“除非你跟我一起走。”
听筒里传来塞纳河的风声,还有他轻轻的呼吸声。苏菲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的疲惫里,多了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松动。
或许,有些执念,真的能跨过山海,在时间里慢慢磨出不一样的形状。
她没再说让他走,只是挂了电话,往公寓的方向走。身后的脚步声又跟了上来,这一次,苏菲没有再加快脚步。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塞纳河的水波里,像一幅未完的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