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12月2日,Am.7:35
新沪市临港老城区。
昨晚,第七次数据风暴并没有结束,反而更像大灾难前的路演……
林三酒在剧痛中醒来。左眼被血痂黏死,右眼尚能视物,视野模糊却敏锐。
忽然,眼角余光捕捉到一丝异动——废墟之间,漂浮着细小的红色光点,如尘埃,却又有序排列。它们缓缓移动,组成一行行文字,在断壁间蜿蜒穿行:
「目标:林三酒」
「污染等级:9.7」
「处理方式:概念抹除」
他动了动右手,指尖触到胸口硬物——那只纸鸟,翅膀断裂,却仍贴身藏着;那张债务单,紧贴心口,像一枚不肯离体的旧伤。
“???……欠哥哥一个能飞的纸鸟。”
他低声念着,声音嘶哑。字迹竟泛起幽蓝微光,如夜萤浮游在死水之上。
现在,这是他唯一的锚点。
肩胛抵住水泥板,他一寸寸挪动。钢筋勾破皮肉,血滴进碎石,瞬间被灰烬吸尽。
终于滚出废墟,他仰面躺在焦土上。
天空是灰白色的,没有云,也没有太阳,只有那种被强行抹去色彩后的空洞。
风不起,尘不扬,整个世界静得诡异。
他曾无数次站在天机塔顶层俯瞰这座城市,看灯火如星河铺展。
如今,天机局的那座通天塔只剩一根断裂的骨架,像被巨神随手折断的骨刺,斜插在大地深处。
曾经环绕其周的十二座数据高塔尽数崩塌,金属残骸如枯枝般散落,表面覆盖着一层诡异的黑色结晶——那是信息素被彻底焚毁后凝结的“认知残渣”。
林三酒强撑起身子,电驴停在街角,车头凹陷,挡风镜碎裂。
他要回张记面馆。
张姐前阵子说了不少,她应该知道些什么?还是……她本就是局中人?
念头未落,轰鸣响起,车灯已划破晨雾。
街道扭曲变形,沥青龟裂如蛛网,裂缝中逸出低频嗡鸣,听得久了,颅腔仿佛也会一起共振,出现思维迟滞。
林三酒握紧车把,脸色难看。 他知道,这不是普通的数据波动——这是“认知抹除”前的征兆。
系统在清洗记忆,而他是下一个。
车头扫过废墟,突然照见一个反光物。
他停车,脚步沉重地走近。
是一只铁盆,底部积满雨水,刻着四个字:“老陈专属”。旁边,半截烧焦的围裙布挂在钢筋上,布料纹理与张记面馆的一模一样,油渍未褪,面粉斑驳。
他弯腰拾起那片布,指尖颤抖。
张姐常年系着这条围裙,她总爱在灶台前骂食客挑三拣四,却偷偷给流浪猫留一碗肉汤。
一阵风掠过,掀动他胸前的债务单。
“债务即存在。”他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瞬间就被风吞没。
“可若偿还了这笔债,我还剩下什么?”
就在这时,右侧废墟猛然炸开!
砖石飞溅,烟尘冲天,一只机械臂破土而出,关节缠绕锈蚀链条,掌心嵌着青铜铭牌——正是锈铁册的封底。
册子自动翻开,纸页无风自动,停在燃烧着红字的页面:
「林三酒 — 认知污染者·实验体001」
「初始激活时间:███年██月██日」
「关联债务:未清偿 · 情感绑定 · 实体违抗」
「清除权限:已授权」
烟尘散尽,老陈从废墟中缓缓站起。
他的左半身已被机械改造,脊椎外露,连接着液压管线;右眼是冰冷的光学镜头,正不断闪烁红光,似乎在与某种更高权限对抗。
“你早该把我清算了。”林三酒冷笑,指甲掐入掌心,“我认识你抽屉里那张照片——穿白裙子的小女孩,站在雪地里笑。你也曾欠过债,对吧?所以每次催收,你都故意慢一步,留我一线生机。”
老陈的身体剧烈颤抖,机械臂因承受压力而发出刺耳摩擦声,仿佛齿轮正在崩解。
“我不是……不想救你……”声音从生锈的管道里挤出,“天机局要清除你!你已觉醒‘共感回路’——能通过情感连接,影响他人认知……你是变量,是系统无法控制的例外!”
锈铁册红光暴涨,整本册子悬浮而起,符文流转,挣脱老陈掌控,直指林三酒,在他脸上打下猩红的叉子“x”。
老陈怒吼,扑上前去,用残存的血肉之手强行合上册子。 巨大的反作用力让金属指节爆裂,机油混着鲜血喷洒,染黑胸前工装。
“快走!”他嘶吼,嘴角溢血,“带着她的画……别让他们抹掉一切!只要还有人记得,她就还没消失!”
林三酒没有犹豫。
他知道,再多言语都是徒劳的。
翻身跨上电驴,猛拧油门,车身如离弦之箭射入城区。
身后,老陈的身影被一团银雾吞噬,唯有那本挣扎咆哮的锈铁册,泛着妖异红芒,最终被他死死压在身下,如同殉道者拥抱十字架。
电驴轰鸣撕裂死寂,驶向城市更深处的阴影。
风掀起债务单一角,小雨画的太阳泛着微光——那光芒极淡,却固执地存在着,像一颗不肯熄灭的星。
那是他唯一不愿偿还的债。
也是他誓死守护的真实存在。
车行至“灵熵黑市”入口,这是废弃地铁站改造的地下通道,墙上涂满“记忆可卖”“时间赊账”“人格分期”等涂鸦。
这里是新沪市最混乱的地带,也是唯一能买到“系统盲区”的地方。当然在这里交易需要付出极大代价,会有非常高的概率导致自我认知崩塌。
他停下车,走入黑市。
摊贩们躲在阴影里,面前摆着玻璃罐,罐中漂浮着彩色光点——那是非法手段窃取的记忆碎片。
有人在兜售“三年青春”,有人在拍卖“初恋心跳”,更有人在叫卖“未出生孩子的第一声啼哭”。
林三酒径直走向最深处的摊位。
摊主是个戴单眼镜的老妇,披着褪色的老式旗袍,桌上摆着一块布满裂纹的镜面。
“我要买‘张记面馆’的记忆。”林三酒低声说。
“最后一份。”老妇抬起眼,“价格是你的一段童年回忆。”
林三酒沉默。
他知道,每卖一段记忆,自己就会离“完整”更远一步。可若不买,小雨的“家”将彻底从现实中消失。
老妇将镜面推过,“进去,别眨眼。”
张记面馆,红灯笼高挂,汤锅冒着热气。
老陈下班后,在灶台前帮厨,张姐端着一碗面走出来,笑着说:“小林,牛肉多加半勺,别熬夜伤胃。”
小雨坐在角落,正用蜡笔画画,画完后举起,笑着说:“哥哥,送你一个会飞的太阳!”
“咔嚓~”
镜面又出现一道裂痕,林三酒的意识被挤了出来。 随后“啪”地裂开,化为粉末。
老妇手里的另一面镜子同时闪了闪,有个小男孩骑在青年军官的脖子上,手里举着,笑的很开心。“交易已完成。只要还有人记得,它就还没消失。”她收了摊子,身子迅速消失在阴影里。
林三酒转身离开,指尖轻抚债务单。
他知道,刚才那段记忆,已被封存在这张从「多一维」带回来的彩纸上。尽管无法干涉现实,但它的权限远比天机局大。
而这笔交易,他的童年,将永远少了一块。
电驴再次启动,驶向城市边缘。
风更大了,吹得衣角猎猎作响,也吹得债务单不断翻动。
忽然,他胸口一热。
纸鸟竟微微颤动,仿佛有了心跳。
他发现那断裂的翅膀,正缓缓愈合——不是物理意义的修复,而是被某种看不见的无形之力重新折叠。
“共感回路……在回应?”林三酒喃喃。
就在这时,车灯扫过前方,照见一面斑驳的广告墙。
墙上贴着一张寻人启事,照片上是年幼的小雨,下方写着:
“林小雨,2020年12月1日失踪,最后一次出现于天机塔b7层。”
落款居然是“林三酒”。
他猛然刹车。
这张告示是五年前贴的,看笔迹的确是他。但是,为什么自己没有丝毫印象?小雨的确是这天失踪的,但绝不是天机塔。
如今,启事边缘开始泛起蓝光,被某种力量激活。
风掠过墙面,缓缓飘起,竟化作一只纸鸟,与他怀中的那只遥相呼应。两鸟在空中盘旋一圈,最终并排停在车把上,翅膀轻颤,交头接耳,似乎是久别重逢后的低声细语。
林三酒握紧车把,眼中闪过一丝决意。
他重新拧动油门,电驴如箭射出。
身后,广告墙轰然倒塌。而在废墟中,那本锈铁册的红光仍在闪烁,如同不灭的诅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