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她竟分不清,令她如此震惊的,是陆景年这突如其来的眼泪,还是他话语中透露出的事。
姜袅袅被他这番话惊得心神震荡,缓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问道:“你方才说什么?白医生?他怎么了?”她期盼是自己听错了。
陆景年却只当她是在故意回避,更加不高兴地哼哼唧唧,语气里充满了孩子气的委屈与不服:“就是嘛,明明袅袅你跟那白言卿也没认识多久,他接近你,你都能默许他做那些事,我还听见你说喜欢,为何偏偏对我就不行?我觉得我也可以做得很好,甚至比他更好!”
姜袅袅听着他这混账话,心中已是惊涛骇浪,想起每次看诊之后,自己确实有那种感觉,但却强自压下翻涌的情绪,面上不敢显露分毫,生怕刺激到他,又惹得他像方才那样情绪失控,泪如雨下。
她暗暗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些。
为了转移话题,也或许是真的有些饿了,她轻声道:“…我有些饿了。”算是同意了吃饭。
她伸出手,想要接过那只粥碗:“二少爷,我自己来就好。”
陆景年却立刻将碗举高了些,避开了她的手,一双还泛着红晕的眼睛固执地看着她,纠正道:“叫我景年。”仿佛这个称呼此刻成了交换条件。
姜袅袅以为只要顺了他的意,他便能将碗给自己,于是垂下眼帘,顺从地轻轻地唤了一声:“景年。”
这声呼唤如同带着魔力,抚平了陆景年所有的委屈和不安。
他脸上立刻云开雾散,绽开一个无比灿烂,甚至带着点傻气的笑容。
“诶!袅袅真乖。”他欢喜地应着,声音都明亮了几分。然而,他接下来的动作却并非将碗递出,而是再次舀起一勺粥,仔细吹了吹,殷勤地递到她唇边,柔声哄道:“来,张嘴。”
姜袅袅看着他这得意又耍赖的模样,一时怔住,这才明白过来,他根本就没打算把碗给她。
叫了景年也不给。
*
陆景年原本打定了主意要寸步不离地守在姜袅袅身边,美其名曰作陪,实则是为了严防白言卿,不让他再有任何机会与姜袅袅单独相处。
然而,姜袅袅心中却另有打算。
她迫切地想找个机会,亲自向白言卿问清楚陆景年口中那番含糊指控究竟是何意思。
她需要单独面对白言卿,才能问个明白。
于是,她微微侧过脸,避开陆景年那过于炽热且充满占有欲的目光,声音轻软却带着坚持:“景年,我有些累了,想一个人静静待一会儿,好吗?”
这话听在陆景年耳中,就是驱逐令,还是为了给另一个男人腾出地方,他脸上那点强装出的欢欣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眼神一下子黯淡下来,连嗓音都带上了显而易见的委屈和伤心:“你就这么不想我陪着你吗?是不是无论我怎么做,都比不上白言卿称你的心意?” 酸涩感再次涌上心头。
姜袅袅被他这般直白的伤心和纠缠闹得心烦意乱,但见他眼眶似乎又有泛红的趋势,她终究还是心软了,无奈地叹了口气,妥协道:“你别乱想,我只是眼下想歇息片刻。晚些你再过来,可好?”
听到这句带着承诺意味的话,陆景年那颗跌入谷底的心才稍稍被捞起了一些。
尽管心中有一千一万个不情愿,将此刻的姜袅袅让出去,简直像是在割他的肉。但他更害怕的是惹得姜袅袅彻底厌烦,更不愿见她因自己而蹙眉不悦。
最终,那想要她开心的念头压倒了一切嫉妒与不甘。
他抿了抿唇,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般,妥协了:“那你好好休息,我晚点再来看你。”
*
午后细碎的阳光在青石地板上散落。白言卿如常踏入房内,带着他温润笑意。然而今日,室内氛围却与往日迥异。
姜袅袅并未如往常般慵懒地倚在榻上小憩,或是带着几分怯怯的柔顺迎候他。
她端坐在临窗的木椅上,身姿笔直,光线恰好从侧面映照着她,为她周身镀上了一层朦胧而柔和的光晕。她一头乌黑浓密的长发并未像平日那样尽数绾起,而是松松地挽了个髻,几缕如墨青丝垂落在她白皙的颈侧和颊边,更添几分难以言喻的风致。
听到脚步声,她缓缓抬起眼眸。
那是一双真正如同秋水潋滟的眸子,此刻里面没有了往日的迷蒙烟雨,也没有了刻意低垂的羞怯。
它们就那样静静地,一瞬不瞬地望向他,清澈得仿佛能倒映出人心最深处。阳光落入她眼中,折射出细碎而明亮的光点,却又被更深处的沉静所包裹。
她未施粉黛,容颜素净,肌肤细腻得如同上好的白瓷,在光下泛着近乎透明的莹润光泽。挺翘的鼻梁下,唇瓣是天然的,饱满的樱粉色,此刻并未带着惯常的,若有若无的怯弱笑意,而是微微抿着,透出沉静的,甚至是带着些许审视的意味。
这份沉静,与她平日示人的温婉柔顺大相径庭,却意外地让她那张本就清丽绝伦的脸,焕发出一种惊心动魄的美感,那是一种剥离了依附感,独立而清醒的美。
“袅袅?”白言卿脚步几不可察地微顿,脸上那惯常的笑意不变,心底却迅速掠过一丝疑虑。他语气依旧温和得无懈可击,仿佛一切如常,“怎么了?今天可是有哪里不适?”
姜袅袅没有回应他的寒暄,只是开门见山:“白医生,我今日又睡了整整一个上午。精神很好。今日施针,可否不要再让我昏睡过去了?”
白言卿眸光微闪,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无奈与耐心,像在安抚一个不懂事的孩子:“袅袅,这针灸安神之效,因人而异。睡意来袭,乃是身体所需,并非我所能刻意控制。”他说得滴水不漏,俨然一位仁心仁术的良医。
“是吗?”姜袅袅轻轻反问,却有着阴阳怪气的感觉。
白言卿对上她那了然又失望的眼神,瞬间便明白了,她已知道了。
他脸上的温润面具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随即,他竟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里不再有掩饰,是被拆穿后索性坦然的危险。
“原来,袅袅已经知道了?”他挑眉,非但毫无愧色,反而向前逼近一步。
姜袅袅见他竟是这般反应,心中积压的怒火与被欺骗的委屈瞬间涌上:“你无耻!”她声音因气愤而微微发抖。
白言卿闻言,非但不恼,反而轻笑出声,忽然上前一步,不由分说地将她抱起,姜袅袅惊呼一声,挣扎起来,他却抱得更紧。
他将唇凑近她耳畔,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敏感的肌肤上,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委屈的控诉,却又暗含威胁:“袅袅这样说我,可真令人伤心啊。明明前两日,我才不辞辛劳,为你父亲奔波诊治,稳住了他的病情,你这般快便忘了?”
骤然听到他提起父亲,姜袅袅所有的斥责瞬间卡在了喉咙里,身体猛地一僵,愣在了他的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