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方腊的卫队
三更天的梆子敲过第三遍，杭州城静得能听见老鼠在房梁上跑。
王府后院的书房里，灯还亮着。方腊坐在太师椅上，手里拿着份战报，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
韩冲站在桌前，大气不敢出。
“李逵往王府来了？”方腊放下战报。
“是。”韩冲点头，“庞将军带人拦了三道，没拦住。那黑厮跟疯了似的，见人就砍，已经冲到两条街外了。”
方腊站起身，走到窗边往外看。夜色浓得像墨，可远处隐约能听见喊杀声。
“带了多少人？”
“五六十个，都是他手下的亡命徒。”韩冲顿了顿，“还有个麻烦——这些人脸上都抹了靛蓝，夜里看着跟鬼似的，咱们的弟兄有点怵。”
方腊笑了：“李逵这厮，打仗不行，吓人倒有一套。”
正说着，门外传来脚步声。邵仙英端着一碗热汤进来，看见方腊站在窗边，叹了口气：“大王，您又一夜没睡。”
“睡不了。”方腊接过汤碗，“李逵要来取我脑袋，我总不能躺着等他。”
邵仙英看了眼韩冲，韩冲会意，退了出去。
“让卫队去吧。”邵仙英轻声说，“养了他们这么久，该派上用场了。”
方腊喝了口汤，没说话。
方腊的卫队，在军中是独一份。不归庞万春管，不归方百花管，只听方腊一个人的命令。人数不多，三百整，可个个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
队长叫郭猛，人如其名，长得虎背熊腰，一脸虬髯。这人作战勇猛，一对流星锤舞起来，三五个人近不了身。更难得的是忠心——自打投了方腊，就没离开过十步以外。
副队长是庞秋霞，庞万春的亲妹妹。这姑娘不爱红妆爱武装，一杆梨花枪使得出神入化，心思还细，正好补郭猛的粗犷。
除了他俩，卫队里什么样的人都有：有会使暗器的，有懂医术的，有擅长挖坑设套的，甚至还有个以前干刽子手的——专门研究怎么一刀毙命。
这么一群人，平时就守在王府周围，不显山不露水。可今天，该他们上场了。
一刻钟后，三百人在前院集合完毕。火把照得院子里亮堂堂的。
方腊走出来，站在台阶上。下面三百双眼睛齐刷刷看过来。
“诸位，”方腊开口，声音不大，但每个人都听得清楚，“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李逵带着人要来取我脑袋，现在已经到两条街外了。”
底下有人嗤笑了一声。
“笑什么？”方腊看过去。
嗤笑的正是郭猛。这大汉咧着嘴：“大王，不是俺吹牛。就李逵那两下子，他连王府的门都摸不着。”
“摸不着？”方腊挑眉，“庞万春带人拦了三道都没拦住，你凭什么这么说？”
“庞将军是打仗的，俺是保人的。”郭猛拍拍胸脯，“打仗有打仗的法子，保人有保人的门道。李逵要是敢来，俺让他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方腊点点头：“好。但我不要你们在门口打。我要你们出去，把李逵拦在三条街以外。能不能做到？”
“能！”三百人齐声应道。
“那行。”方腊走下台阶，“郭猛，你带一百人走左路。庞秋霞，你带一百人走右路。剩下一百人，跟我走中路。记住，李逵是猛，但不是没弱点。别硬拼，用脑子。”
“是！”
队伍很快分好，悄无声息地出了王府。
先说郭猛这队。
郭猛带着一百人，不走大路，专钻小巷。这些人训练有素，走路都没声音，只有甲叶子偶尔碰一下，“叮”的一声轻响。
绕了几个弯，爬到墙头一看——李逵正带着他那群蓝脸兵在大街上横冲直撞呢。
“这黑厮……”郭猛眯着眼看了会儿，咧嘴笑了，“还真是一根筋。传令，按第三套法子来。”
啥叫第三套法子？就是专门对付猛将的法子。
只见郭猛手下的人迅速散开。有的上房，有的钻巷，有的蹲在墙角不知道鼓捣什么。准备工作刚做完，李逵就冲过来了。
“方腊小儿！出来跟你李逵爷爷过两招！”李逵挥着板斧大吼。
话音还没落，脚下一绊，“扑通”摔了个结结实实。低头一看，不知谁在地上拉了根绊马索。
“直娘贼！玩阴的！”李逵爬起来，刚要走，两边房顶上“哗啦啦”撒下来一堆黄豆。
黄豆这玩意儿，圆滚滚的，撒在地上滑得要命。李逵下盘稳，还能站住，可他身后那些喽啰就惨了，跟下饺子似的摔了一地。
“有本事下来真刀真枪干！”李逵气得跳脚。
“好啊。”郭猛从房顶上跳下来，手里一对流星锤，“李逵是吧？听说你斧头厉害，来，让俺见识见识。”
李逵一看有人敢跟自己单挑，乐了：“来来来！让你三招！”
两人就在满地黄豆的街上打起来了。郭猛的流星锤是软兵器，讲究巧劲；李逵的板斧是硬兵器，讲究蛮力。这一软一硬打在一起，叮叮当当响个不停。
可打了二十几个回合，李逵发现不对劲——这大个子看着憨，实际上滑得很。锤子砸过来，半路突然变向，专打关节。要不是李逵皮厚，早就趴下了。
“你这是什么锤法？”李逵边打边问。
“保命的锤法。”郭猛嘿嘿一笑，又是一锤砸向李逵膝盖。
李逵慌忙格挡，却没注意脚下——那些黄豆被踩碎了，变成一滩豆渣，更滑了。
“哎哟！”李逵脚下一滑，又摔了一跤。
这回郭猛没给他机会，流星锤一甩，缠住了李逵的脚脖子，用力一拉——
“扑通！”李逵又倒了。
“将军！”几个蓝脸兵想上来救。
“别动！”郭猛手下的人从四面八方冒出来，手里拿着弩箭，“再动就放箭！”
李逵躺在地上，看着周围黑洞洞的弩箭，知道自己栽了。可他嘴硬：“要杀要剐随便！皱一下眉头不算好汉！”
“谁说要杀你了？”郭猛收起流星锤，“大王说了，李逵是条汉子，不能杀。绑了，送回去。”
“送哪儿去？”手下问。
“送染坊去。”郭猛说，“他不是喜欢蓝脸吗？让他接着染。”
就这样，李逵被五花大绑，抬回了染坊。他那几十个蓝脸兵一看主将被擒，也都乖乖投降了。
再说庞秋霞这队。
庞秋霞的任务是拦可能来增援的梁山部队。她带着一百个女兵——卫队里有一百个女兵，都是她亲自训练的——埋伏在通往王府的主要街道两边。
等了一会儿，还真等来了人。
来的是徐宁。他听说李逵往王府冲，怕这莽夫出事，赶紧带人来接应。可走到半路，被拦住了。
拦他的不是别人，正是庞秋霞。
“此路不通。”庞秋霞横枪立马，站在街心。
徐宁一看是个女的，愣了愣：“姑娘，我们是梁山好汉，要去……”
“我知道你们要去哪儿。”庞秋霞打断他，“但这条路，今天你们过不去。”
徐宁皱了皱眉：“姑娘，刀枪无眼，你还是让开吧。”
“不让。”庞秋霞很干脆。
徐宁没办法，只好挺起钩镰枪：“那就得罪了。”
两人打在一起。徐宁的钩镰枪是奇门兵器，专钩人腿；庞秋霞的梨花枪是正统枪法，讲究快、准、狠。这一奇一正打在一起，枪来枪往，看得人眼花缭乱。
可打了三十回合，徐宁越打越心惊——这姑娘的枪法，怎么这么眼熟？
“姑娘，你这枪法……跟谁学的？”徐宁忍不住问。
“家传的。”庞秋霞一枪刺向徐宁咽喉。
徐宁慌忙格挡，突然想起来：“你是庞万春的什么人？”
“他是我哥。”庞秋霞又一枪刺来。
徐宁恍然大悟。怪不得枪法这么像，原来是兄妹。可妹妹的枪法，似乎比哥哥还要凌厉几分。
正打着，街两边房顶上突然站起一排女兵，手里都拿着弓弩。
“徐教师，”庞秋霞收枪后退，“你是个明白人。李逵已经栽了，你再往前冲，也是白白送死。不如退回去，还能保全手下兄弟。”
徐宁看了看周围，又看了看庞秋霞，叹了口气：“姑娘说得对。今日我们输了。”
说罢，带着人缓缓后退。
庞秋霞也不追，就这么看着他退走。
最后说方腊这队。
方腊亲自带着一百人，走的是中路。他没遇到李逵，也没遇到徐宁，遇到了一个人——时迁。
时迁这小子，本来是跟在李逵后面想捡便宜的。可李逵被擒，徐宁退走，他就成了孤家寡人。正想溜，被方腊堵在了一条死胡同里。
“鼓上蚤时迁，”方腊看着蹲在墙角的瘦小身影，“久仰大名。”
时迁眨巴眨巴眼：“您……您就是方腊方大王？”
“正是。”
“那什么……”时迁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我就是路过，没别的意思。要不……您就当没看见我？”
方腊笑了：“来都来了，喝杯茶再走吧。”
时迁眼珠一转，突然往墙上一蹿，想翻墙逃跑。可刚蹿到一半，墙上突然张开一张大网，把他兜头罩住。
“早就防着你这一手了。”方腊手下一个人笑着说，“这时迁轻功了得，我们特意准备了这张‘天罗地网’，专门逮会飞的。”
时迁被网裹得跟粽子似的，在地上直扑腾：“放开我！放开我！”
方腊走过去，蹲下身：“时迁，我知道你是个人才。轻功好，手脚快，还会开锁、下药、偷东西……有没有兴趣换个主子？”
时迁愣住了：“您……您要我？”
“要。”方腊很肯定，“不过不是要你偷东西，是要你做正事。侦察敌情，传递消息，有时候……也需要你这种特殊本事。”
时迁不扑腾了，眼珠子滴溜溜转：“那……待遇怎么样？”
“管吃管住，按月发饷。”方腊说，“干得好还有赏。”
时迁想了想：“成！不过我有个条件。”
“说。”
“我得先见见李逵哥哥，跟他说一声。不然他以为我叛变了，以后见面不好说话。”
方腊点点头：“可以。郭猛，带他去染坊。”
就这样，天亮的时候，战报送到了王府。
李逵被擒，关在染坊；徐宁退走，回到粮仓与林冲会合；时迁投降，成了方腊的人；至于鲁智深和武松，还在寺庙里吃斋饭呢，根本不知道外头发生了这么多事。
庞万春肩膀上缠着绷带，听完战报，感慨道：“大王，您这卫队……真厉害。”
“不是卫队厉害，”方腊说，“是方法厉害。李逵这种人，你不能跟他硬拼，得用巧劲。徐宁这种人，你不能逼得太紧，得给他台阶下。时迁这种人，你不能看不起他，得给他发挥的空间。”
“那鲁智深和武松呢？”方百花问。
方腊笑了笑：“那两个……让他们再吃几天斋吧。等他们吃腻了，自己就出来了。”
众人哄堂大笑。
可笑声还没落，韩冲又冲进来了，手里拿着一封密信。
“大王，最新消息。”韩冲脸色凝重，“宋江和吴用，带着剩下的人马，全部进城了。现在梁山的主力，都集中在城西粮仓一带。”
方腊接过密信，看完后沉默良久。
“该来的，终于来了。”他站起身，“传令下去，从今天起，杭州城进入最高戒备。告诉所有百姓，没事别出门。告诉所有将士，做好打硬仗的准备。”
“是！”
众人散去后，方腊独自站在院子里，看着东方渐渐泛白的天空。
他知道，真正的决战，马上就要开始了。
而这时候，在城西粮仓里，宋江正看着地图发呆。吴用站在旁边，羽扇轻摇，可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军师，”宋江叹了口气，“李逵被擒，时迁投降，徐宁无功而返……咱们进城第一天，就损失了三员大将。”
“不止。”吴用说，“我刚才清点过了，进城时咱们有五千人，现在只剩四千二。有八百人，不是战死就是失踪了。”
“这杭州城……”宋江摇头，“比咱们想的难打啊。”
“难打也得打。”吴用坚定地说，“公明哥哥，开弓没有回头箭。咱们既然进来了，就只能往前冲。”
“可怎么冲？”宋江指着地图，“你看，方腊的人把城西这十几条街守得跟铁桶似的。咱们每往前一步，都要付出代价。”
吴用盯着地图看了半天，突然眼睛一亮：“哥哥，你看这儿。”
他手指着地图上一个点——那是杭州城的武库，存放兵器铠甲的地方。
“如果我们能拿下武库，”吴用说，“不仅能补充装备，还能从背后捅方腊一刀。”
宋江看了看，点点头：“好主意。可谁去呢？”
“我去。”一个声音从门口传来。
众人回头，看见林冲站在那里，银枪在手，目光坚定。
“林教头，你……”宋江有些犹豫。
“哥哥放心，”林冲说，“昨天我跟方腊的人交过手，知道他们的路数。武库虽然重要，但守军不会太多。我带五百精兵，趁夜突袭，有七成把握。”
吴用想了想：“好！那就拜托林教头了。不过记住，速战速决，不可恋战。”
“明白。”
林冲领命而去。
宋江看着他的背影，心里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可事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太阳完全升起，新的一天开始了。
而杭州城的巷战，也从今天起，进入了最惨烈的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