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形大厅内,激战后的死寂与混乱能量的余波缓缓沉淀。怪物崩溃后残存的规则碎片如同黑色的雪,无声飘落,又在触及地面前化作缕缕青烟消散。唯有大厅中央,那道幽暗、边缘流淌暗金色微光的通道入口,静静悬浮,如同巨兽独眼,漠然注视着喘息未定的众人。
李长乐在夏小暖的搀扶下勉强站定,面色苍白如纸,眼中的纯白火焰已微弱如风中残烛,灵魂深处传来阵阵透支后的空虚与刺痛。方才那记倾尽所有的“破妄之瞳”,几乎抽干了他融合“烬”之火种与“起源烙印”以来积累的全部力量与精神。但效果也极其显着,那不可一世的规则畸变体,竟被一击瓦解核心,最终烟消云散。
周胖子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意识层面的疲惫),骂骂咧咧:“这鬼东西……比‘清道夫’还邪乎!乐子你最后那一下……太他娘的解气了!”
铁匠则警惕地观察着那道新出现的通道,眉头紧锁:“那暗金光点……似乎是那畸变体最核心、也是最后一点未被完全污染的‘真灵’或‘本源印记’。它投入锚点,以自身残存的最后力量与信息,强行稳定了崩溃的进程,并将其引导成了一个定向通道……这需要极其强大的执念和对规则的精妙理解,即便是在它那种混乱状态下……”
“它最后说‘谢谢……解脱’……”夏小暖轻声重复着那微弱的意念,眼中带着一丝悲悯,“它曾经一定是一个非常强大的存在,被‘万象织网’折磨、扭曲成那副模样……最后时刻,长乐你给了它解脱,它也用最后的力量,为我们……或许也是为它自己,打开了这条出路?”
李长乐默默点头,调息着体内近乎枯竭的力量。纯白火焰核心如同饥渴的海绵,缓慢而贪婪地吸收着大厅内残存的、相对温和的秩序能量(主要是“光热之序”共鸣残留和怪物崩溃后释放的部分纯净碎片),一点点恢复着生机。他看向那幽暗通道,能感觉到其中传来的空间波动极其复杂且不稳定,但确实蕴含着一丝明确的“指向性”,并且通道边缘那暗金色微光,让他体内的“起源烙印”产生着一种遥远而模糊的共鸣。
“这通道……通向哪里?”周胖子看向李长乐和铁匠。
铁匠沉吟道:“畸变体的核心印记带有强烈的‘历史厚重感’和‘悲伤’情绪,它选择的‘归宿’或者说‘引导’的方向,很可能与它的过去、它未被污染前的身份有关。结合‘星火’之前在外围感知到的悲愤怒吼……这条通道,或许通往某个与这些古老存在密切相关的区域,比如它们曾经的‘领地’,或者……它们被捕获和折磨的‘遗址’?”
“也可能是陷阱。”李长乐冷静地说,“那一点真灵虽然感激,但它的思维在漫长折磨下可能早已扭曲,它的‘引导’未必完全出于善意,或者其目的地本身就充满了我们无法预知的危险。”
“那我们是进,还是不进?”夏小暖问出了关键问题。
留在原地?这个大厅刚刚经历大战和锚点失控,虽然暂时平静,但空间结构已经受损,难保不会再次发生变故,而且很可能已经引起了“万象织网”更高级别的注意。退回“光热之序”大厅?那里固然安全,但终究是暂时的避风港,无法解决根本问题。
眼前这条通道,虽然未知,却是目前唯一明确、且似乎蕴含着某种深意的“出路”。
李长乐环视同伴。夏小暖眼神坚定,显然支持他的任何决定。周胖子虽然嘴上抱怨,但眼中也充满了对未知的好奇和不服输的劲头。铁匠神色凝重,但微微点头,显然也倾向于冒险一探。‘星火’则传递来支持的意念,表示愿意跟随。
“我们没有太多选择。”李长乐最终做出决定,“这条通道是那位未知存在以最后力量开启的,至少短时间内相对稳定。我们进入,但要保持最高警戒。铁匠,你和我轮流解析通道稳定性和前方可能的规则环境。小暖,注意精神层面的异常波动。胖子,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物理(规则)冲击。‘星火’,感应同源或异常的能量气息。”
众人点头,迅速调整状态。经过短暂的休整(主要是李长乐抓紧时间恢复了一丝力量),他们再次凝聚成意识共同体。
李长乐率先飞向那幽暗通道入口。靠近时,能更清晰地感受到其中传来的、混杂的空间涟漪——有冰冷死寂的“永寂黑渊”气息,有狂暴炽烈的“沸腾之光”残留,有沉重古老的规则沉淀感,甚至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万象织网”的冰冷秩序扫描痕迹……仿佛这条通道,贯穿了多个不同的、曾发生剧烈冲突或关联的区域。
他深吸一口气,操控着意识共同体,缓缓没入了那暗金色的光晕之中。
穿过通道的感觉,与之前进入信息乱流或维度夹缝截然不同。没有狂暴的撕扯,也没有无尽的坠落感,更像是在一条由凝固的时光与记忆构成的隧道中滑行。
周围的“壁”并非实体,而是不断流动、变幻的模糊景象与情绪碎片!
他们“看”到恢弘壮丽的、由纯粹能量构成的古老殿堂在战火中崩塌;感受到某个浩瀚意志被无形锁链层层束缚时的愤怒与不屈;“听”到无数奇异生灵在灾难降临前的最后祈祷与悲歌;甚至能隐约捕捉到一些断续的、关于“源点”、“概念战争”、“秩序之网编织”的古老对话片段……
这些碎片如同走马灯般飞速掠过,带着强烈的情感冲击和历史厚重感,让人心神摇曳。
“这是……通道在穿越‘历史’与‘记忆’的夹层?”夏小暖喃喃道,她的“信标”体质对这种纯粹的情感与信息流异常敏感,能清晰分辨出其中蕴含的悲伤、荣耀、绝望与不甘。
“是那个暗金光点存在……将自己漫长生命中的重要记忆碎片,化作了通道的‘壁’与‘路标’。”铁匠分析道,语气带着震撼,“它不仅在指引方向,更是在……诉说自己的过去!这是一种极其高级的信息留存和传递方式!”
李长乐默默感受着。这些记忆碎片虽然破碎,但其中蕴含的某些规则景象和力量运用方式,与他从“烬”和“起源烙印”中获得的知识隐隐呼应、互补,让他对某些晦涩之处豁然开朗。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消耗过度的纯白火焰,在这充满了古老“存在感”的通道环境中,恢复速度都加快了一丝。
通道并非无限长。在经历了仿佛漫长岁月,又仿佛只是瞬间的穿梭后,前方出现了一点稳定的、不同于记忆碎片的光源。
他们加速向前,冲出了记忆隧道的尽头。
眼前豁然开朗,却又瞬间被一股难以言喻的苍凉、悲壮与肃穆气息所淹没。
他们来到了一片……废墟。
一片悬浮在无尽灰色虚空中的、无边无际的废墟。残破的、风格各异的建筑碎片(有些像是神殿,有些像是高塔,有些则完全无法理解其功用)静静漂浮;巨大到难以想象的生物骨骸(有些闪烁着金属光泽,有些则如同水晶)如同山脉般横亘;断裂的规则锁链和熄灭的能量核心四处散落;甚至还能看到一些早已凝固的、如同星辰般庞大的能量爆发痕迹……
这里仿佛是一个超乎想象的古战场,或者说是众神墓园。时间在这里似乎已经失去了意义,一切都保持着毁灭瞬间的定格状态,死寂,却又仿佛回荡着那场惊天动地冲突的无声余响。
而他们脚下的“地面”,则是一块相对完整、由某种黯淡的暗金色金属构成的巨大平台,平台边缘铭刻着早已模糊的、充满几何美感的古老纹路。平台中央,矗立着一尊只剩下半截的、同样材质的雕像。雕像损毁严重,只能勉强看出一个巍峨的身形,以及一只向前伸出的、仿佛在指引或召唤的手臂。
在雕像基座旁,静静地悬浮着一点极其微弱的、仿佛随时会消散的暗金色余烬,其气息,与之前投入锚点的光点,以及通道边缘的光芒,同出一源!
“这里就是……它的归宿?”周胖子看着这片令人震撼的废墟,声音都不自觉地压低了。
李长乐走向那点暗金色余烬。随着靠近,“起源烙印”传来了清晰的、带着哀伤的共鸣。
他伸出手,那点余烬如同归家的游子,轻轻飘落在他的掌心,没有温度,只有无尽的沧桑与一丝释然。
一段远比通道中那些碎片更加清晰、更加完整的最后遗言,伴随着一幅简略的“地图”信息,流入李长乐的脑海:
“……后来者……感谢予吾解脱……”
“……此地……乃‘概念之战’古战场一隅……‘初始源点’崩碎,众念纷争时代之遗迹……”
“……吾名‘钧’……曾执掌‘均衡’之念……于战争末期遭‘织网’暗算被俘……漫长折磨……终至畸变……”
“……此平台,乃吾昔日观战之所……亦藏有一处未被‘织网’完全记录的……隐蔽维度接口……”
“……接口彼端,连通‘沉眠边陲’外围……一处相对安全的‘遗忘涡流’……或可为汝等暂栖之所……”
“……地图所示,乃吾记忆中……‘织网’于此战场所设部分监测薄弱点及……可能尚存反抗意志的‘同道’沉眠处……”
“……望善用之……愿‘变量’之火……终焚尽此网……”
“……‘钧’……就此……长眠……”
信息结束,掌心的暗金色余烬彻底消散,化作光尘,融入这死寂的废墟之中。这位名为“钧”的古老存在,终于在自己曾经的家园(战场),得到了彻底的安息。
李长乐沉默良久,心中充满了敬意与沉重。他接收了那份简略的“地图”,其中标注了几个在废墟中相对安全的路径,以及两处可能还存在微弱意识反应的“沉眠点”。
他抬起头,望向这无边无际的古战场废墟。这里埋葬着无数像“钧”这样的古老存在,也记录着“万象织网”崛起过程中的血腥与残酷。
“我们……似乎来到了一个不得了的地方。”夏小暖轻声道。
“不止是不得了,”铁匠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概念之战’……‘初始源点崩碎’……这些都是‘万象织网’竭力掩盖的远古秘辛!这里蕴含的信息和历史,一旦泄露出去,足以动摇它们统治的根基!”
李长乐握紧拳头,纯白火焰在眼中重新燃起,虽然微弱,却更加坚定。
“钧前辈用最后的力量为我们指明了前路,也留下了反抗的火种。”他看着掌心中那融入地图信息的烙印,“我们先去他说的‘隐蔽维度接口’,前往‘沉眠边陲’外围。站稳脚跟后,再依据地图,寻找可能存在的盟友,和……揭开更多被掩盖的真相!”
新的目标,更加宏大,也更加危险。但站在这片古老的战场上,感受着无数先辈的牺牲与不屈,李长乐心中那团反抗的火焰,燃烧得前所未有的炽烈。
他们不再是孤独的逃亡者。他们踏上的,是一条无数先驱曾走过、并为之牺牲的,反抗“秩序之网”的漫长征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