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光过后的死寂,比之前的混乱更加骇人。洞窟中残留的灰白荧光如同风中残烛,明明灭灭。那搏动的“蜂巢”核心黯淡了下去,仿佛一只被重创的巨兽,在黑暗中痛苦地蛰伏、喘息。狂舞的菌索瘫软在地,如同死去的蛇。
所有声音都消失了——枪声、嘶吼、菌索的破空声,甚至那令人疯狂的嗡鸣。
只有陈萱自己的心跳,在耳膜内擂鼓般轰鸣,震得她头晕目眩。
她眼睁睁看着林海的身体,在银白光晕消散后,静静地、缓缓地,向着墨绿色潭水的深处沉去。水面只泛起几圈微弱的涟漪,随即恢复平静,厚实的菌膜重新聚拢,掩盖了一切痕迹。
“林海——!”
凄厉的哭喊终于冲破了喉咙的束缚,陈萱如同失去幼崽的母兽,不顾一切地扑到潭边,伸手就要往那令人作呕的墨绿色潭水里探去!
一只枯瘦却异常有力的手,猛地从后面死死拽住了她的胳膊!
是阿穆!他不知何时已经从岩石上冲了下来,手掌被烫伤和镜片割裂的伤口还在渗血,但他的眼神却比任何时候都要锐利、清醒。
“别碰那水!”阿穆的声音嘶哑而急迫,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潭水……被‘它’浸透了!碰了……你也会染上诅咒!”
陈萱挣扎着,泪水模糊了视线,她指着恢复平静的潭面,声音破碎:“可是林海……他掉下去了!他掉下去了啊!”
阿穆没有松手,他死死盯着那潭水,浑浊的眼睛里光芒急剧闪动。刚才那束强光引发的异变,林海沉没前左臂荧光近乎熄灭的状态,以及钥匙最后恢复古朴的模样……这些碎片在他猎人的头脑中飞速拼凑。
“他没死。”阿穆忽然开口,语气带着一种奇异的笃定。
陈萱猛地停止挣扎,难以置信地看向他。
“那光……钥匙的光,和‘它’的光……不一样。”阿穆艰难地组织着语言,试图解释自己那种源自山民直觉的判断,“钥匙的光……护住了他。现在沉下去……说不定……是钥匙在带他去该去的地方。”
该去的地方?哪里?潭底?那菌类核心的源头?
这个猜测让陈萱不寒而栗,却又在绝望中死死抓住了这一线荒诞的希望。
就在这时,通道口方向传来一阵压抑的咳嗽和呻吟。“蝰蛇”残余的人马从强光的致盲效果中勉强恢复过来。
“队……队长!目标……目标沉入潭底了!”一名队员颤声汇报。
那个声音冰冷的队长晃了晃依旧眩晕的脑袋,看向恢复平静却更显诡异的黑水潭,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钥匙随着目标一起沉入了这被诅咒的潭水,而“母巢”核心似乎遭受了重创,活性大减。任务陷入了彻底的僵局,甚至可以说是失败。
他看了一眼瘫在潭边、失魂落魄的陈萱和护在她身旁、满脸警惕的阿穆,眼中凶光一闪。任务失败,但这两个目击者……尤其是那个女的,似乎和目标关系密切。
“抓活的。”队长冰冷地下令,“尤其是那个女人。她可能知道钥匙的更多信息。”
几名还能行动的“蝰蛇”队员立刻强打精神,举起步枪,呈扇形向潭边的陈萱和阿穆包抄过来。他们的动作虽然因受伤和恐惧而有些迟缓,但武器和人数上的绝对优势依旧存在。
阿穆将陈萱护在身后,缓缓举起了猎刀,佝偻的身体像一张绷紧的弓。他知道,这一次,恐怕真的凶多吉少了。但他眼中没有畏惧,只有属于山林守护者的决绝。
陈萱也擦干了眼泪,握紧了手中的匕首,背靠着阿穆,目光死死盯住逼近的敌人。林海生死未卜,她不能死在这里!至少……不能现在死!
就在双方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时刻——
“轰隆隆……!”
一阵远比之前更加剧烈、更加深沉的震动,猛地从众人脚下传来!这一次,不仅仅是洞窟在摇晃,而是整座山体都在震颤!
“怎么回事?!”
“妈的,又要塌了吗?!”
“蝰蛇”队员惊慌失措,几乎站立不稳。
阿穆脸色剧变,他猛地抬头看向洞窟顶壁,那里,原本就有的裂缝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大、蔓延!更多的碎石和泥沙簌簌落下!
不仅如此,那原本黯淡下去的“蜂巢”核心,此刻竟开始不规则地、剧烈地抽搐起来!灰白的光芒明灭不定,时而微弱如萤火,时而又猛地爆闪一下,仿佛一颗即将爆炸的、不稳定的心脏!
整个洞窟,不,是整个禁地区域的地脉能量,似乎因为刚才的强光冲击和钥匙沉入潭底,而彻底失控了!
“走!快离开这里!”阿穆对着陈萱嘶吼,也不管“蝰蛇”的人了,拉着她就往通往祭骨洞外的方向冲去!这里马上就要塌了!或者……发生比坍塌更恐怖的事情!
“蝰蛇”队长也意识到了致命的危险,再也顾不得抓人,气急败坏地吼道:“撤!全体撤退!快!”
幸存者们如同丧家之犬,连滚爬爬地冲向入口通道,争先恐后,只求逃出生天。
陈萱被阿穆拖着,踉跄着奔跑,她忍不住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那墨绿色的、深不见底的黑水潭。
林海……就在那下面。
是生?是死?是成为了钥匙的一部分,还是被菌类彻底吞噬?
她不知道。
潭水依旧平静,如同一切惊涛骇浪最终归于的、死亡的沉寂。
只有那抽搐的“蜂巢”核心,和疯狂震颤的山体,预示着这场由贪婪与未知引发的灾难,远未结束。
而沉入黑水深渊的林海,他的故事,或许才刚刚开始,也或许……已经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