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从祭骨洞口蹒跚而出的“菌傀”,仿佛一个从腐烂噩梦中爬出的拙劣仿制品。它身上残留的衣物碎片如同破败的旗帜,皮肤完全被厚厚一层灰白色菌痂覆盖,五官模糊一团,只有那双彻底被浑浊灰白光芒占据的“眼睛”,散发着纯粹的、令人头皮发麻的恶意。它似乎嗅到了活人的气息,喉咙里发出一种类似湿木头摩擦的“咯咯”声,摇摇晃晃地朝着三人的方向踏前一步。
“别动!”阿穆低吼,弓弦拉得更满,箭尖死死锁定菌傀的头部,声音紧绷如铁,“这东西……力气大,不怕疼!”
几乎在阿穆出声的同时,林海左臂的伤口处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那灰白荧光以前所未有的亮度爆闪了一瞬,仿佛在与那菌傀遥相呼应!一股强烈的、想要冲上前去的诡异冲动,如同毒蛇般猛地窜上他的脑海!
“呃啊!”林海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吼,右手死死抓住左臂上端,指甲几乎抠进肉里,用尽全部意志抵抗着那源自体内菌丝的蛊惑。他身体晃了晃,差点栽倒在地。
陈萱连忙用力扶住他,看着他那因极度痛苦而扭曲的脸和疯狂闪烁的左臂,又看了看前方那散发着死亡气息的菌傀和深不见底的黑水潭,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就在这时,那菌傀似乎被林海手臂的异动彻底吸引,它放弃了缓慢的移动,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猛地加速,如同一个失控的提线木偶,手脚并用地朝着林海直扑过来!速度快得惊人!
“找死!”阿穆眼中寒光一闪,捏着箭尾的手指猛地松开!
“咻!”
木杆箭矢带着凄厉的破空声,精准地射向菌傀的头颅!
然而,那菌傀竟在奔跑中以一种极其怪异的姿势猛地一偏头!
“噗!”
箭矢擦着它的耳侧飞过,深深扎进了后方蠕动着的菌毯中,只留下箭尾微微颤动。
菌傀毫发无伤,扑击的速度丝毫不减,那双覆盖着菌痂、指甲乌黑尖长的手爪,直取林海的脖颈!
“小心!”陈萱尖叫着,几乎是本能地将林海向后猛地一推,自己则举起匕首,迎向那扑来的怪物!
“锵!”
匕首与菌傀的手爪碰撞,竟发出了金属交击般的声响!巨大的力量震得陈萱手臂发麻,匕首差点脱手!那菌傀的手爪坚硬得超乎想象!
菌傀被阻,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另一只爪子横扫过来,带起一股腥风!
眼看陈萱就要被击中,一道身影如同鬼魅般从侧面撞了过来!
是阿穆!
他弃了木弓,猎刀已然出鞘,用刀身精准地格挡住了菌傀这致命的一扫!火星四溅!
“带他退后!”阿穆头也不回地吼道,声音嘶哑,与菌傀角力着。那菌傀的力量大得惊人,竟推得阿穆脚步向后滑动,在湿滑的菌毯上留下深深的痕迹。
陈萱不敢怠慢,用力拖着几乎虚脱的林海向后急退,一直退到靠近黑水潭边缘的几块嶙峋怪石后面。
林海靠在冰冷的岩石上,剧烈地喘息着,左臂的剧痛和体内菌丝的躁动让他眼前阵阵发黑。他看着前方阿穆与菌傀的殊死搏斗,猎刀与利爪碰撞的声音不绝于耳,心中充满了无力感和焦灼。
阿穆的身手极其矫健,猎刀挥舞间带着山民特有的狠辣和精准,专攻菌傀的关节和脖颈等看似薄弱之处。但那菌傀仿佛没有痛觉,动作虽然僵硬,却力大无穷,覆盖全身的厚实菌痂提供了惊人的防御,猎刀砍上去往往只能留下浅浅的白痕,无法造成致命伤害。
更可怕的是,随着战斗的持续,祭骨洞口那些搏动着的菌索仿佛被注入了活力,蠕动得更加狂乱,甚至开始像触手般向着战斗的方向缓缓延伸!黑水潭表面那层厚厚的菌膜也泛起了涟漪,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水下苏醒!
“不能……不能拖下去!”林海嘶哑地对陈萱说,他感觉自己的意识又开始被那无处不在的低语和左臂的剧痛侵蚀,“这鬼地方……在帮它!”
陈萱也看出了局势的不妙。阿穆虽然勇猛,但显然无法短时间内解决这个不怕疼、不怕伤的怪物,而周围的环境却变得越来越诡异。
就在这时,菌傀猛地张开模糊不清的嘴,一股浓郁的、带着荧光孢子的灰白色雾气朝着阿穆喷吐而出!
阿穆反应极快,一个狼狈的侧滚翻,险险避开。那孢子雾气喷在他刚才站立位置的菌毯上,菌毯立刻如同被强酸腐蚀般冒起阵阵白烟,发出滋滋的声响!
阿穆脸色一变,显然没料到这东西还有这种手段。
菌傀一击不中,发出更加狂躁的嘶鸣,再次扑上!
阿穆眼神一狠,不再闪避,反而迎着菌傀冲了上去!在利爪即将临身的瞬间,他身体猛地一矮,猎刀如同毒蛇出洞,自下而上,狠狠刺向菌傀的下颌——那里似乎是菌痂相对薄弱的地方!
“噗嗤!”
这一次,猎刀终于突破了防御,深深扎了进去!
菌傀的身体猛地一僵,动作停滞。
然而,没等阿穆抽出猎刀,菌傀那被刺穿的头颅竟猛地向下一压,用颈骨和肌肉死死卡住了猎刀!同时,它的双爪不顾一切地抱向了阿穆!
它要用同归于尽的方式!
“阿穆大哥!”陈萱惊恐地大喊。
阿穆瞳孔骤缩,弃刀后撤已然来不及!
千钧一发之际——
“砰!”
一声沉闷的、不同于猎刀劈砍的撞击声响起!
一块棱角尖锐的石头,带着呼啸的风声,精准无比地、狠狠地砸在了菌傀那被猎刀刺入的伤口上!
是林海!
他用尽刚刚恢复的一丝气力,掷出了手中的石头!
这一下,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菌傀的脑袋以一个诡异的角度猛地向后一仰,卡住猎刀的力道一松。阿穆抓住这电光火石的机会,猛地抽出猎刀,同时一脚狠狠踹在菌傀的胸口,借力向后跃开!
菌傀踉跄着后退几步,下颌处被猎刀和石头重创的伤口汩汩流出粘稠的、散发着荧光的灰绿色液体。它发出最后一声不甘的、如同漏气风箱般的嘶鸣,身体摇晃了几下,终于“噗通”一声,栽倒在蠕动着的菌毯上,抽搐了几下,不再动弹。它身上的灰白荧光迅速黯淡下去,覆盖的菌痂也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剥落。
战斗结束了。
阿穆拄着猎刀,剧烈地喘息着,汗水顺着涂抹了汁液的脸颊往下淌。他看了一眼地上迅速腐烂的菌傀尸体,又看了一眼靠在岩石边、脸色惨白、几乎虚脱的林海,眼神复杂。
陈萱连忙跑过去,扶住林海,担忧地问:“你怎么样?”
林海摇了摇头,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刚才那一下投掷,几乎耗尽了他最后的精力。左臂的剧痛因为情绪的剧烈波动和体力的透支,反而变得有些麻木,但那皮肉下的荧光,依旧在顽强地搏动着。
阿穆走到菌傀尸体旁,拔出自己的猎刀,在菌毯上擦了擦,目光却投向了那个幽深、布满搏动菌索的祭骨洞。
“洞里……可能还有。”他沉声道,语气没有丝毫放松。
林海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看着那如同恶魔巨口般的洞穴,感受着体内菌丝传来的、既恐惧又渴望的复杂悸动。
钥匙……就在他身上。而答案,或许就在那洞中。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站直身体,尽管双腿还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进去。”他嘶哑地说,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踏入地狱般的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