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涧边短暂的喘息，被远处谷口传来的一声清晰的、金属碰撞岩石的脆响彻底击碎。
那声音并不大，但在死寂的山谷中，却如同惊雷！
陈萱和老人几乎是同时弹身而起！疲惫和伤痛瞬间被抛到脑后，只剩下炸开的警觉。老人一把抓起放在手边的、边缘锋利的石块，浑浊的眼睛死死盯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那里是山谷唯一的出口，此刻正被一片浓得化不开的乳白色山雾笼罩。
陈萱的心脏狂跳起来，她下意识地俯身，将昏迷的林海往巨岩更深的阴影里拖了拖，自己的手也摸向了腰间的匕首柄。指尖冰凉。
没有后续的脚步声，没有交谈声。只有那片浓雾，静静地翻滚着，仿佛刚才那声脆响只是山石自然滑落。
但老人紧绷的身体没有丝毫放松。他侧着头，耳朵微微颤动，捕捉着风中任何一丝不寻常的振动。他的鼻子也在轻轻抽动，似乎在分辨雾气中是否夹杂了不属于这里的味道——火药味、汗味，或者……那种实验室里特有的、冰冷的化学剂气味。
“是……他们吗？”陈萱用气音问道，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老人没有立刻回答，他缓缓蹲下身，用手指沾了点溪涧旁的湿泥，放在鼻尖闻了闻，又仔细看了看泥地上的痕迹——除了他们三人刚才留下的杂乱脚印外，并没有发现新的。
但他脸上的凝重并未散去。
“……不像……路过。”他嘶哑地低语，目光依旧锁定浓雾，“……太巧了。”
是啊，太巧了。这荒无人烟的山谷，这唯一的出口，偏偏在这个时候传来异响。是“蝰蛇”的先锋侦察？还是某种诱使他们暴露的试探？
“怎么办？”陈萱感到一阵绝望。林海这个样子，根本经不起再次奔逃。而他们自己，也几乎是强弩之末。
老人沉默着，目光在昏迷的林海和那片锁住生路的浓雾之间来回扫视。他脸上的皱纹深刻得如同刀刻，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各种情绪激烈地交锋——退，无路可退；进，前方可能是早已张开的网。
最终，他眼中闪过一丝狠色。
“……不能等。”他嘶哑地做出决定，“……雾里……或许有机会。”
他指的是利用浓雾的遮蔽。但同样，雾中也藏着未知的危险和可能存在的敌人。
他示意陈萱和他一起，将林海再次架起。这一次，他没有再将林海背在背上，而是和陈萱一左一右搀扶，这样行动更灵活，也方便随时应对突发状况。
“跟着我……别出声。”老人压低声音嘱咐，率先迈步，却不是直接走向谷口浓雾，而是沿着溪涧，借助岸边嶙峋的岩石和枯死的灌木作为掩护，迂回着向谷口方向靠近。
每一步都走得极其小心，脚下尽量避开松动的碎石。林海的身体沉重而绵软，左臂无意识地晃荡着，每一次轻微的碰撞都让陈萱心头一紧，生怕引起注意。
越靠近谷口，那浓雾越是伸手不见五指，湿冷的雾气包裹着他们，能见度不足五米。溪流的声音在雾中变得扭曲而空洞。空气中弥漫着水汽和泥土的味道，暂时掩盖了其他气息。
老人突然停下脚步，蹲下身，示意陈萱也照做。他拨开一丛湿漉漉的蕨类植物，目光锐利地看向前方地面。
陈萱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心脏猛地一缩。
就在前方不远处的泥地上，赫然印着几个清晰的、与她和老人脚上破旧胶鞋或裹脚布完全不同的鞋印！鞋印花纹规整，鞋码不小，是制式军靴的痕迹！而且，痕迹很新！
“蝰蛇”的人，果然已经摸到了这里！他们就在雾里！
老人缓缓抬起头，望向浓雾深处，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恐惧，只有一种如同老狼被逼到绝境般的、冰冷而嗜血的光芒。
他轻轻将林海放靠在岩石边，对陈萱做了一个“守着”和“绝对安静”的手势。然后，他像一道没有重量的影子，紧贴着岩壁，悄无声息地滑入了浓雾之中，身影瞬间被吞噬。
陈萱紧紧挨着昏迷的林海，蹲在岩石后，一手捂住自己的口鼻，连呼吸都屏住了，另一只手死死握着匕首，指关节捏得发白。她能听到自己血液冲上头顶的嗡鸣声。
雾里没有任何声音传来，死寂得可怕。
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也许有半个小时，前方的浓雾中，突然传来一声极其短促、像是被什么东西强行扼断的闷哼！紧接着，是重物倒地的声音！
陈萱浑身一颤，心脏几乎跳出喉咙！
然后，一切又归于死寂。
她死死盯着老人消失的方向，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又过了一会儿，一个佝偻的、如同鬼魅般的身影，缓缓从浓雾中显现出来。是老人！
他走得很慢，脚步有些虚浮，身上似乎沾染了新的、深色的污迹。他手中，拖着一个人事不省的、穿着迷彩服的身影。
走到近前，陈萱才看清，老人脸上溅了几点血迹，他随手用袖子抹去。他将那个昏迷的“蝰蛇”成员扔在岩石后，开始迅速而沉默地搜身，卸掉了对方所有的武器和通讯设备。
“……只有一个……哨兵。”老人喘着粗气，嘶哑地解释，声音带着一丝杀戮后的冰冷，“……后面……应该还有。”
他看了一眼依旧昏迷的林海，又看了看脸色苍白的陈萱，将搜到的一把军用匕首和两个弹匣塞给她。
“……雾散之前……必须……冲出去。”
生路，就在这片锁住一切的浓雾之后。而雾散之时，可能就是他们暴露在更多枪口下的死期。
抉择的时刻，再次迫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