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黑风卷过,申公豹骑着狰狞的斑额黑虎,落在了夹龙山飞龙洞附近的山崖上。此处灵气稀薄,颇为荒僻。他正欲离去,眼角的余光却猛地瞥见下方山涧旁,一个矮小得离谱的身影正在崖壁上蹦蹦跳跳!
那身影,不过三尺多点,像个没长开的童子,穿着土黄色的粗布短褂。最惹眼的是他那张脸,蜡黄蜡黄,仿佛常年营养不良,埋在土里似的,偏偏一双眼睛滴溜溜乱转,透着股与外貌不符的机灵劲儿。
“嗯?”申公豹狭长的眼睛微微一眯,勒住黑虎。一个念头闪电般划过——这荒山野岭,惧留孙的道场附近,如此奇异的矮子童子……莫非是?
他按下云头,悄无声息地落在崖边,居高临下地打量着那个玩得不亦乐乎的小矮子。
土行孙正玩得兴起,忽觉头顶光线一暗,一股若有若无的阴冷气息笼罩下来。他猛地抬头,只见一个身着黑袍,面容俊美却带着几分阴鸷的道人,正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胯下那头黑虎更是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凶煞之气。
“喂!那小童儿!”申公豹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奇特的磁性,却又冰冷,“你是哪家弟子?在此作甚?”
土行孙心头一跳,但见对方是道门中人,也不敢怠慢,连忙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脆生生回道:“回禀老师,弟子在此玩耍。不知老师从何处仙山福地而来?”
申公豹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随口应道:“贫道自海外仙岛游历归来。”他目光如同实质般在土行孙身上扫过,带着审视的意味。
土行孙人小鬼大,试探着问:“不知老师是截教高人,还是我阐教的前辈?”
“阐教。”申公豹吐出两个字,目光紧锁土行孙的反应。
果然,土行孙小脸上顿时露出亲近的笑容,再次行礼:“原来是吾师叔驾临!失礼失礼!”
“哦?”申公豹故作讶然,“你师父是哪位?你唤作何名?”
“弟子师从飞龙洞惧留孙仙师,名唤土行孙!”土行孙挺了挺小胸脯,带着几分自豪。
“土行孙……”申公豹缓缓点头,随即话锋一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你在此处学艺,有多少年头了?”
“回师叔,弟子已在此修行百年!”土行孙回答得响亮。
“百年?”申公豹突然嗤笑一声,缓缓摇头,那表情充满了居高临下的怜悯和否定,“依贫道看,你这百年……怕是蹉跎了岁月。想证道成仙?难,难于登天!”
这突如其来的打击让土行孙脸上的笑容僵住了,蜡黄的小脸更显黯淡。他有些不服气,又带着迷茫:“师叔何出此言?弟子日夜苦修,不敢懈怠……” 一百年,对他来说已经是很漫长很漫长的时间了。
“呵,”申公豹冷笑一声,语气带着蛊惑人心的魔力,“莫要执迷。你这根骨,这际遇,修个长生久视是没什么指望了。不过嘛……”他故意拉长了音调,吊足了胃口。
土行孙果然急切追问:“不过什么?请师叔指点!”
申公豹俯视着他,一字一句,如同魔音贯耳:“不过,修个人间极致富贵,受用那帝王将相的泼天权势、无边享受……对你而言,却是唾手可得!”
“人间富贵?帝王将相?”土行孙的小眼睛瞬间瞪大了,呼吸都急促了几分。他在这深山老洞待了百年,清苦异常,“泼天权势”、“无边享受”这些词对他有着致命的吸引力。“这……这要怎么做?弟子如何才能得到?”他的声音带着颤抖的渴望。
申公豹心中冷笑,鱼儿上钩了!他脸上却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袍袖一甩:“简单!只要你肯听贫道一言,下山!贫道亲笔修书一封为你引荐,保你咫尺之间,便立下不世功勋,封侯拜将,披蟒袍,束玉带,享尽人间荣华,岂不比在这荒山洞府苦熬强过万倍?”
“下山?!”土行孙心头狂跳,师门规矩森严,师父从未提过让他下山。但“封侯拜将”、“披蟒束玉”的画面在他脑中疯狂勾勒。“师叔要荐弟子去何处?”
“三山关!”申公豹的声音斩钉截铁,“当朝大将邓九公处!他正为西岐叛逆头疼,急需奇人异士!凭你的本事,辅佐邓帅,剿灭西岐叛贼,何愁富贵不来?这泼天的功劳,就是你的登天之梯!”
土行孙听得热血沸腾!仿佛已经看到自己身披华服,站在朝堂之上!他激动地对着申公豹深深一拜,声音都有些哽咽:“若真能如此,弟子土行孙永世不忘师叔再造之恩!”
“嗯,孺子可教。”申公豹满意地点点头,随即又似不经意地追问,“空口无凭,你且说说,你有何真本事,能让那邓九公对你刮目相看?”
提到本事,土行孙立刻来了精神,腰板都挺直了些:“回师叔!弟子别的本事或许平平,但有一桩天赋神通——地行千里!山川大地,如履平地,瞬息可至!”
“哦?”申公豹眼中精光一闪,来了兴趣,“地行术?倒是个实用的本事。且施展来,让贫道开开眼界。”
“师叔请看!”土行孙也不废话,小身板原地一扭!
唰!
如同水滴融入大海,他脚下的坚硬山石仿佛瞬间化作了粘稠的泥沼!没有任何烟尘,没有任何遁光,他那矮小的身影就这么凭空消失在地面!原地只留下一个浅浅的、几乎看不见的土漩,随即平复如初。
申公豹瞳孔微缩!好精妙的地行术!无声无息,毫无征兆!此等遁法,用来刺探军情、刺杀敌酋、盗取宝物……简直是神技!
下一刻,距离申公豹十步之外的地面,泥土像泉水般无声涌起,土行孙那颗蜡黄的脑袋和半个肩膀突兀地钻了出来,对着申公豹咧嘴一笑:“师叔,弟子这地行术如何?”
太快了!如同鬼魅!
“好!好!好一个地行千里!”申公豹抚掌大笑,眼中算计的光芒更盛。他踱步上前,凑近刚从土里完全钻出来的土行孙,压低了声音,那语调充满了魔鬼般的诱惑:
“贤侄啊,光有这遁地之术,虽能建功,想要那邓九公立刻将你奉为上宾,许以重位,怕还有些不够份量……”他故意停顿。
土行孙急切道:“那……那该如何?”
申公豹的声音如同毒蛇的低语,钻入土行孙耳中:“贫道记得……你那师父惧留孙手中,有一宗了不得的宝贝——捆仙绳!金光一闪,任你是神仙也得束手就擒!贤侄若能……‘借用’那么两三根带在身上……嘿,到了三山关,看谁不顺眼,随手一捆!这功劳,岂不是手到擒来?大事何愁不成?”
“捆仙绳?!”土行孙的小眼睛骤然爆发出贪婪的光芒!他知道师父有几根威力无穷的金绳,平时宝贝得紧。如果能弄到手……那邓九公岂不把自己当神仙供着?封侯拜将,指日可待!
贪念如同野火,瞬间吞噬了心底最后一丝犹豫和对师尊的敬畏。他狠狠一咬牙,蜡黄的脸上闪过一丝决然的狠厉:“弟子……明白了!”
当夜,飞龙洞寂静无声。
一道矮小的身影如同融入阴影的狸猫,悄无声息地潜入了惧留孙存放法宝的静室。
片刻之后,土行孙怀揣着五葫芦珍贵丹药,腰间紧紧缠着两根金光内敛、看似毫不起眼的古朴绳索——正是那令仙神胆寒的捆仙绳!
没有丝毫留恋,他最后望了一眼师父清修的洞府方向,身影一晃,便融入脚下大地,朝着三山关的方向,如一道离弦的土黄色利箭,在地下疾驰而去!
山崖之上,申公豹的黑袍在夜风中猎猎作响。他望着土行孙消失的方向,俊美的脸上露出一抹阴冷得如同毒蝎般的笑意。
“姜子牙……惧留孙……这份‘大礼’,希望你们喜欢!”
斑额黑虎低吼一声,载着它那心思叵测的主人,再次没入沉沉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