诊室门“咔嗒”落锁的瞬间，苏瑶像只被惊飞的雨燕，趁着候诊人群的目光全黏在那对插队身影上的空档，猫着腰溜到楼梯口。斑驳的水泥栏杆被她攥得发白，额前碎发浸了汗，一缕缕贴在脑门上，胸口起伏得像揣了只小鼓。苏母和悦悦紧随其后，三人刚踩下半层台阶，苏母就攥紧了布包带子，指节泛白地压着声问：“这到底是怎么了？那两位……”
“妈，是悦悦的婆婆和大嫂。”苏瑶抓着母亲的手，指甲几乎嵌进对方肉里，声音还打着颤，尾音像被什么东西掐住似的，“上回就是她们，那个大嫂找人冒充悦悦去医院，差点……差点把孩子弄没了，转头还反咬一口，把悦悦告到单位去，简直是强盗逻辑！”
苏母惊得倒吸口凉气，手里的布包“哧溜”滑下去半寸，她慌忙伸手捞住，指尖还在发颤，一边给女儿顺气一边咂舌：“还有这种事？可悦悦的肚子总有显怀的一天，哪能一直瞒着？”
“能瞒一天是一天。”苏瑶翻了个白眼，语气里的鄙夷像针尖似的扎出来，“那个大嫂一门心思想生儿子，我真怕她到时候生不出，能跑去告医院把她儿子换成了女儿——她干得出来这种浑事！”
苏母听得直摇头，这家人的荒唐劲儿，倒像是从旧戏文里走出来的，半分道理都不讲。
悦悦坐在冰凉的楼梯台阶上，蓝布裙摆被穿堂风掀起小小的弧度，像只欲飞的蝶。她指尖无意识地抠着台阶缝隙里的灰，心里像压了块湿棉花：“要不……我跟方医生另约时间吧，别耽误了你。”
“你别往心里去。”苏母拍了拍她的手背，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渗过来，像春日晒过的棉絮，“既然这样，我们先回去，躲开这伙人再说，犯不着跟她们置气伤了身子。”
下楼时，悦悦摸出手机给靖欢打电话，指尖因为紧张微微发颤，按号码时错了两次：“你别上来了，直接去开车，我们在门诊楼门口等你。”
“姐，你说什么？不看了？看完了？”靖欢的声音从听筒里炸出来，背景里还混着小卖部冰柜“嗡嗡”的响声和汽水开瓶的“呲”声，“我才出来十分钟，你们就看完了？这也太快了吧？哥介绍的医生也不能这么敷衍啊！”
话音刚落，他突然没了声。悦悦心里咯噔一下，正要追问，就听见他带着哭腔的声音，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姐，要是我说……哥来了，你说怎么办？他那眼神，跟要吃人似的！”
悦悦握着手机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得像要裂开：“不可能！他不是说今天有会吗？”
“可他的车就停在医院门口，刚下车呢！”靖欢的声音都快带上哭腔了，“他看见我了，正朝我走来呢！黑色衬衫袖口挽着，步子迈得老大，我腿都软了……”
悦悦从楼梯窗口探出头，果然看见大哥的车停在门诊楼前，君爷正朝靖欢走去，黑色衬衫的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线条分明的手腕，阳光落在他紧绷的下颌线上，投下一片冷硬的阴影。隔着老远都能感觉到他身上的低气压，像酝酿着一场暴雨。她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像坠了块铅。
“有好戏看了。”苏瑶在一旁轻叹，眼里却藏着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笑意，嘴角偷偷勾起个小弧度，“这两位爷，可不会怕陆母和今美莲。”
悦悦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可还没等她缩回头，君爷像是长了顺风耳，忽然抬头，目光像鹰隼似的精准锁定了她。四目相对的瞬间，悦悦的脸“腾”地红了，从脸颊一直蔓延到耳根，像被老师抓包上课走神的小学生，手足无措地攥着裙摆。
“姐？”靖欢也看见了窗口的姐姐，惊得手里的矿泉水瓶“咚”地撞在大腿上，差点掉地上——她怎么会从楼梯下来？这不对劲！
君爷的脸色瞬间沉得像要下雨，二话不说就往门诊楼里冲，皮鞋踩在地面上发出“噔噔”的声响，快得像一阵风，走廊里的消毒水味都被他带得乱了阵脚。苏瑶看着悦悦捂脸的动作，憋不住笑，肩膀微微耸动：“被发现了？”
悦悦点点头，苦着脸说不出话，耳根子红得像要滴血。
不到一分钟，君爷就冲到了楼梯口，周身的气压低得能冻死人。闻爷跟在后面，手里还把玩着车钥匙，金属碰撞发出轻响，脸上挂着笑，眼里的探究却藏不住，像在打量什么有趣的谜题。
“嗨。”苏瑶仗着有过“救命之恩”的交情，硬着头皮举了举手打招呼，声音有点发虚，像被风吹得发飘。
苏母赶紧打下她的手，对两位爷欠了欠身，语气恭敬得像见了长辈：“许久不见，靖先生，闻先生。”
“你们陪悦悦来的？”闻爷先开了口，语气温和得像春风拂过湖面，却带着不容躲闪的穿透力，目光在三人脸上打了个转。
“嗯……算是吧。”苏母的回答带着点犹豫，目光不自觉地瞟向悦悦，像在求助。
悦悦知道瞒不过，索性坦白，声音细细的像蚊子哼：“苏瑶上周检查出点问题，我跟方医生打过招呼，带她来看看。”
方敏愿意接这个茬，明眼人都知道是卖悦悦面子。做哥哥的没理由反对，只是——“你们怎么在这儿站着？”君爷的目光扫过苏母手里的档案袋，上面印着社区医院的名字，蓝底白字格外显眼，显然还没轮到她们。
三人的表情顿时变得比靖欢还精彩，像被戳破的气球，红一阵白一阵，苏瑶甚至下意识地往母亲身后躲了躲。
“没看？！”君爷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急躁，眉头拧成了疙瘩，像两座小山丘，“我特意推了会赶来的。”
比起他的直接，闻爷选择迂回战术，摸出手机给方敏打了个电话，声音压得很低，像怕惊扰了什么：“悦悦到你那儿了吗？”
“没啊？”方敏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带着点纳闷，“我一直在等她电话呢，还以为她改时间了，正想给她打过去问问。”
闻爷挂了电话，看向悦悦，眼神里的无奈藏不住，像看着个调皮的孩子，指尖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囡囡，方敏一直在等你，你怎么不先打个电话？”
悦悦欲哭无泪，眼眶微微发红，她本来是想打电话走后门的，可谁料到陆母和今美莲会冒出来。她咬咬牙，索性实话实说，声音小得像蚊子哼：“我们碰到陆母和今美莲了，她们也来找方敏。”
君爷的眉峰瞬间蹙起，眼里的戾气像冰碴似的冒出来，周身的空气都仿佛冷了几分，连走廊里的吊扇都像是转得慢了些。闻爷倒是平静，指尖敲了敲下巴，想了想说：“这样吧，要么改时间，要么我们直接带她去b超室插队，反正今天主要是做b超。”
君爷点了点头，目光落在悦悦身上，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却还是伸手扶了扶她的胳膊，指尖避开了她的腰腹，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什么：“走，去b超室。”
悦悦被他半扶半搀着往b超室走，脚步有点踉跄，心里又羞又窘，脸颊烫得能煎鸡蛋。苏瑶和苏母跟在后面，刚走到走廊拐角，苏瑶的手机响了，是杜宇。
“喂，苏瑶，看完了吗？还在医院？”杜宇的声音带着点喘，像是刚跑过步，背景里还有汽车鸣笛的声音。
“在呢，刚要去做b超。”
“巧了，我和阿瑾快到门口了，你们在哪？”
苏瑶捂住手机，看着前面悦悦的背影，小声说：“在b超室这边。对了，陆大少怎么来了？悦悦说他没放假啊。”
“他特意请了半天假，说今天媳妇做b超，当爸爸的总得亲眼看看孩子的样子。”杜宇的语气里带着得瑟，尾音都扬了起来，“这还是我告诉他的，说第一次看b超特别有感觉，能掉眼泪那种，他听了非来不可。”
苏瑶忍不住笑了，眼里漾起温柔的笑意，像盛了星光。她懂这心情，上回杜宇陪她做b超时，医生指着屏幕上那个小小的影子说是他们的宝宝，他当场就红了眼眶，眼泪鼻涕一起流，活像个傻子，还不好意思地转过头去擦，结果越擦越狼狈，最后还是她递了纸巾。
挂了电话，她才想起忘了说陆母和今美莲也在这儿，不过转念一想，有两位爷在，估计也闹不出什么乱子，便把这事抛到了脑后。
b超室里，悦悦躺在检查床上，感觉冰凉的耦合剂涂在肚皮上，忍不住缩了缩，像被冻着的小猫，指尖蜷了蜷：“这不会伤到宝宝吧？”
“放心，这是医用耦合剂，没伤害的。”女医生笑着安抚，手里的探头轻轻在她肚皮上移动，像羽毛拂过，“第一次做吧？马上就能看见宝宝的样子了，小小的，像颗小豆子，很可爱。”
悦悦的心怦怦直跳，像揣了只小兔子，眼睛紧紧盯着屏幕，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错过了什么。探头移动了片刻，女医生轻“哦”了一声，带着点惊讶，眼镜片后的眼睛亮了亮。
“怎么了？”悦悦瞬间紧张起来，手心都出汗了，紧紧攥着床单，指节泛白。
不止她，旁边凑热闹的靖欢也探头探脑，像只好奇的小狗，脖子伸得老长，想看清屏幕上的影子，可瞅了半天也没看懂，正想转头问人，就对上大哥冰冷的眼神。后颈突然被轻轻捏了一下，君爷低斥，声音里带着点警告，却没真用力：“再捣乱就出去！”
靖欢瘪瘪嘴，小声嘟囔，像受了委屈的孩子，声音里还带着点不服气：“我就是想知道……她说的是不是两个……上次听妈说，双胞胎可能性大……我想当舅舅了嘛……”
女医生扶了扶眼镜，脸上漾起笑意，语气里满是真诚的恭喜：“是两个，是双胞胎。恭喜你啊，一下子要有两个宝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