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9年,伦敦,查特韦尔庄园书房
温斯顿·丘吉尔叼着雪茄,眉头紧锁,死死盯着刚从美国发来的加密电报。电报的落款是“tS”(特纳·史密斯),内容简洁却石破天惊:提出一个“大胆计划”,希望英国配合,通过粮食贸易介入战后西班牙经济,以遏制德国影响力,并暗示此举对英国的地缘战略有利。
“砰!”丘吉尔将电报重重拍在红木书桌上,震得烟灰缸都跳了一下。他气得脸色通红,在书房里来回踱步,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
“无耻!彻头彻尾的无耻!”他对着空荡荡的房间低吼道,“这些该死的商人!眼里只有黄金!为了利益,他们可以今天和你称兄道弟,明天就能和魔鬼握手!史密斯这个暴发户,他忘了是谁帮他拿到了青霉素的王室背书吗?忘了我们之间的盟约了吗?现在为了西班牙佛朗哥那个法西斯杂种手里的黄金,竟然想掉头和敌人做生意!”
他感到一种被背叛的愤怒。在他全力对抗纳粹威胁、努力唤醒英国民众警惕性的关键时刻,他最看重的美国资本盟友之一,竟然在谋划与欧洲大陆上又一个法西斯政权进行秘密交易。这在他看来,不仅是道德上的堕落,更是战略上的短视和危险。
然而,暴怒过后,丘吉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重新坐回椅子,拿起电报又仔细读了一遍。作为老练的政治家和战略家,他不得不承认,特纳电报中隐含的分析,并非全无道理。
他走到巨幅欧洲地图前,目光聚焦在西班牙。正如特纳所暗示,如果战后西班牙的经济重建完全被德国掌控,那么伊比利亚半岛将成为希特勒插入英法腹地的一把尖刀,直布罗陀海峡将面临巨大威胁。从纯粹的地缘政治角度看,利用美国的经济力量(尤其是粮食这一战略武器)在西班牙与德国争夺影响力,确实符合英国的长远利益。
“粮食…”丘吉尔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他深知,饥荒是革命的温床,也是稳定政权的基石。控制了对西班牙的粮食供应,确实能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佛朗哥的决策。
但是,让他完全信任特纳和佛朗哥,是绝对不可能的。他必须确保英国的意志和利益在这场危险的交易中得到充分体现,并时刻掌握主动权。
他回到书桌前,拿起钢笔,沉吟片刻,开始起草回电。他的笔迹有力而急促,仿佛要将自己的意志透过电波传递到大西洋彼岸。
致tS先生:
来电收悉。阁下之“大胆计划”,其商业胆魄令人惊叹,然其政治风险亦令人极度忧惧。与佛朗哥政权进行任何形式的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须知法西斯主义之贪婪与欺诈本性。
然,鉴于阁下对西班牙地缘态势之分析不无见地,若完全放任德国势力渗透,亦非大英帝国之福。故,原则上有条件同意予以有限度之“配合”。
但,前提如下,不容商议:
第一,所有对西班牙之贸易活动,尤其是粮食运输,必须置于英国情报部门(mI6)的全程严密监控之下。英方将派遣情报人员,以贸易代表或顾问之身份,参与一切关键环节。此举旨在确保交易内容严格限定于民用经济范畴,绝无资敌之可能,并实时评估佛朗哥之真实意图。
第二,交易所得之任何重要政治、军事情报,特别是关乎德国动向之情报,必须无条件、第一时间与英方共享。
第三,此计划之推进,必须与大英帝国之外交政策保持同步,若英政府判断佛朗哥有倒向轴心国之明确迹象,计划必须立即终止。
若阁下同意上述条件,可派代表至伦敦详谈。若否,则此事作罢,吾辈道不同不相为谋。
温斯顿·S·丘吉尔
写完电报,丘吉尔放下笔,深吸一口雪茄,浓烟缭绕中,他的眼神锐利如鹰。他深知,这封回电既没有完全拒绝,给合作留了余地;又设置了极其苛刻的监管条件,将主动权牢牢抓在手中。他要把特纳的资本冒险,变成英国情报部门渗透西班牙、监视佛朗哥和希特勒动向的绝佳平台。
“特纳·史密斯,”丘吉尔对着窗外昏暗的天色喃喃道,“你想利用我大英帝国?那就看看,究竟是谁,能在这场危险的游戏里,成为真正的赢家。”
电报发出,一场由资本利益驱动、却充满了大国博弈与情报暗战的复杂合作,在两位巨人的谨慎试探下,悄然拉开了。
1939年,华盛顿,白宫椭圆形办公室(秘密会谈)
特纳·史密斯将丘吉尔的加密电报副本放在罗斯福总统的办公桌上。罗斯福快速浏览着丘吉尔提出的苛刻条件——英国情报机构全程监控、情报共享、以及英国政府拥有最终否决权。他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反而露出一丝“果然如此”的笑意。
“温斯顿这个老顽固,总算松口了,虽然套上了这么多枷锁。”罗斯福将电报放下,语气轻松,但眼神却锐利地看向特纳,“他的条件,我可以代表美国政府,原则上全部接受。”
特纳心中稍定,但知道重点还在后面。
罗斯福推动轮椅,靠近特纳,声音压低,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但是,特纳,有几条‘美国规则’,你必须遵守,没有商量余地。”
“第一,也是最重要的一条:这件事,从头到尾,与美国政府,与白宫,没有任何官方关系。这是你特纳·史密斯和霍华德·修斯的‘私人商业行为’。我不管你在欧洲怎么运作,怎么和丘吉尔打交道,绝对不能留下任何把柄,让欧洲人指责美国在幕后操控欧洲大陆的事务。这会彻底破坏我们坚持了上百年的门罗主义原则,也会让美国过早地卷入欧洲的烂摊子,成为众矢之的。后果,你很清楚。”
特纳凝重地点点头:“明白,总统先生。我们会通过离岸公司和中立国渠道操作,绝对隐秘。”
“很好。”罗斯福点点头,随即抛出了真正的核心条件,他的语气变得像商人一样精明,“第二,关于利润。这次对西班牙贸易的所有净利润,我要一半。”
“一半?!”特纳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即使是他这样的资本巨鳄,也被这个比例惊到了,“总统先生!这…这简直是…我们承担了所有的风险!打通关节、建立渠道、面对佛朗哥和丘吉尔…您坐在白宫,就要分走一半的利润?没有这样的道理!”
罗斯福面对特纳的激动,丝毫不为所动,脸上甚至带着一丝戏谑的笑容:“特纳,我想你搞错了一件事。我现在不是在和你谈生意,我是在下达总统的命令。你可以选择不接受…”
他顿了顿,身体微微后仰,语气骤然变得冰冷而充满威胁:“…那么,明天一早,司法部反垄断司和联邦调查局(FbI)就会收到一份详细的报告,关于西部委员会旗下涉及航空、石油、传媒等领域的‘潜在垄断行为’和‘不正当竞争’。我相信,胡佛局长会很乐意对此展开一场…全面的、深入的调查。你觉得,你的财团能承受多久这样的‘特别关注’?”
特纳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死死地盯着罗斯福,拳头在身侧握紧。他知道,罗斯福绝不是虚张声势。以总统的权力,如果真的动用国家机器进行针对性调查,即使不能彻底扳倒他,也足以让他的商业帝国元气大伤,麻烦不断。
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几秒钟后,特纳强行压下怒火,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总统先生…您这是…打劫。”
罗斯福恢复了那种略带顽皮的笑容,摊了摊手:“别说得那么难听,特纳。这叫‘国家利益共享’。你想想,这一半利润,我不会放进个人腰包。它会进入一个特殊的‘战备基金’。这笔钱,将来如果…我是说如果,欧洲真的爆发大战,而美国不幸被卷入,它将用于紧急扩充陆军、海军,采购军舰,生产弹药。”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特纳,抛出了一个无法拒绝的诱饵:“而到时候,这些庞大的政府采购订单会流向哪里?最大的承包商,会是谁?是你特纳·史密斯的修斯飞机公司、西屋电气,还是你控股的钢铁和石油企业?这笔钱,绕了一圈,最终大部分还是会流回你的口袋里。你现在付出的,不过是提前投资于未来的超级大单而已。这是一笔极其划算的长期投资。”
特纳沉默了。罗斯福的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他作为商人的算计本能。确实,如果战争爆发,军火生意的利润将是天文数字。现在预付一部分“定金”,换取未来更大的蛋糕,从商业逻辑上看,并非不能接受。只是这种方式,带着强烈的强制性和屈辱感。
他深吸一口气,问出了最后一个关键问题:“总统先生,即使我同意,还有税务局(IRS)那边…如此巨额的利润,如果不报税,恐怕…”
罗斯福打断了他,脸上露出一种“你太天真了”的表情:“特纳,你是在进行一项‘不存在’的、高度隐秘的跨国贸易。你难道还打算给国内税务局提交一份详细的财务报表,告诉他们你在西班牙赚了多少钱?想办法把钱洗干净,通过海外账户层层转移,最后以‘海外投资回报’或其他合法名目回流。只要做得干净,不被抓到尾巴,我就当不知道。但如果事情败露,那是你的问题,与我无关。”
这就是赤裸裸的权钱交易规则:政府提供默许和保护,资本付出代价并自行承担操作风险。
特纳彻底明白了游戏的规则。他缓缓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西装,脸上恢复了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恭敬:“我完全理解您的意思了,总统先生。利润的一半,会按时转入您指定的…‘战备基金’。这件事,将会是绝对隐秘的。”
罗斯福满意地点点头:“很好,合作愉快,史密斯先生。祝你在西班牙…‘生意兴隆’。”
离开白宫,坐进轿车,特纳的脸色才彻底阴沉下来。修斯紧张地问:“谈得怎么样?”
特纳冷冷地说:“罗斯福抽走一半利润作为‘战备基金’。”
“什么?!这简直是抢劫!”修斯惊呼。
“闭嘴!”特纳低喝道,“是抢劫,但我们也拿到了许可证和未来的订单承诺。记住,从现在起,我们是在刀尖上跳舞。不仅要瞒过欧洲人,还要瞒过美国的税务局和潜在的劲敌。每一步,都不能出错。”
轿车驶离白宫,特纳望着窗外,心中波澜起伏。与佛朗哥和丘吉尔的周旋固然凶险,但与罗斯福的这次交易,让他更深刻地体会到,在真正的国家权力面前,再庞大的资本,也终究是棋子。要想成为下棋的人,还有很长的路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