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梯恩的目光缓缓扫过身旁的护卫们,每一个人的身影都让他感到一阵心碎的狼狈。
靠近马车的老护卫张叔,他的左腿被斧头狠狠地劈中,此刻正单膝跪地,一只手撑着地面,另一只手则紧紧捂住伤口,鲜血从他的指缝间不断渗出,染红了身下的黄沙。然而,尽管如此痛苦,张叔却倔强地不肯靠向车厢,他只是大口喘着粗气,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仿佛每一次呼吸都是一场艰难的战斗。
再看年轻的护卫阿木,他的脸上还沾着血污,右臂无力地垂着,显然是被劫匪的刀砍伤了筋骨。但他的左手依旧死死攥着那把已经断成半截的朴刀,眼神死死地盯着何难的队伍,瞳孔里充满了不甘和愤怒。他就像一头受伤却不肯屈服的小狼,即使身体遭受重创,内心的斗志依然熊熊燃烧。
恩梯恩的心脏像被重锤砸过,一阵酸涩的疼。他比谁都清楚,经过刚才那场惨烈的厮杀,他们早已是强弩之末 —— 护卫们的体力消耗殆尽,伤口还在流血,连握刀的手都在发抖;而何难带来的五十人,个个装备精良,精神饱满,眼神锐利,一看就是以逸待劳的精锐。若是强行抵抗,不过是拿兄弟们的性命做无谓的牺牲,最终只会落得全军覆没的下场。
“何难,你别太过分!” 恩梯恩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声音里满是压抑不住的屈辱与愤怒,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们商队与你无冤无仇,不过是路过这片荒野,你何必赶尽杀绝,非要夺走我们的活路?”
“无冤无仇?” 何难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直直刺向恩梯恩,“恩梯恩,你在这荒野上跑商这么多年,怎么还这么天真?这荒野上的规矩,从来都是弱肉强食!你能从那群废物劫匪手里守住货物,是你的本事;我能在你最虚弱的时候出现,等着捡这个便宜,也是我的本事。” 他抬手看了一眼天色,夜风吹起他黑色的劲装,露出腰间弯刀的寒光,语气变得愈发不耐烦,“我没时间跟你磨嘴皮子,最后问你一次,货物到底留不留?”
话音刚落,何难身后的队伍瞬间举起了弩箭,五十张弩机同时上弦,发出 “咔嗒” 的脆响,箭尖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光,如同五十道死神的目光,齐刷刷地对准了商队的护卫。老护卫张叔下意识地将阿木护在身后,阿木却挣扎着想要上前,眼中满是倔强,却被张叔死死按住 —— 他们都知道,此刻的抵抗,不过是徒劳。
恩梯恩看着兄弟们眼中的绝望,又转头看向最后一辆马车上盖着的粗布 —— 下面躺着五个兄弟冰冷的尸体,他们是为了守护这些货物,为了守护商队,才流尽了最后一滴血。若是为了保住货物,让更多兄弟送命,他怎么对得起那些死去的兄弟?怎么对得起他们的家人?
心中的剧痛如同潮水般涌来,恩梯恩缓缓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的愤怒与不甘渐渐被无奈与屈辱取代。他深吸一口气,缓缓松开了紧握佩刀的手,佩刀 “当啷” 一声落在地上,在寂静的荒野中格外刺耳。
“好,我留。” 他的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每一个字都带着无尽的屈辱,“但你必须保证,放我们所有人走,不准伤害我的兄弟,哪怕是一根头发!”
何难看到恩梯恩放下武器后,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抹满意的笑容。他的眼神冷漠而轻蔑,仿佛这些人已经完全在他的掌控之中。他缓缓地点了点头,语气中带着一丝施舍般的宽容:“放心吧,我何难虽然是个抢商队的强盗,但我还不至于对你们这些残兵败将动手。我要的只是货物,对你们的性命,我可没什么兴趣。”
说完,他随意地挥了挥手,身后的黑暗中立刻走出了十个精壮的汉子。这些人脚步稳健,动作迅速,如饿虎扑食一般快步上前,将商队的护卫们与那三辆马车远远地隔开。护卫们虽然心中愤恨,但面对这些训练有素的强盗,他们也不敢轻易反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货物被抢走。
那十个汉子走到马车前,毫不客气地动手掀开了马车上的帆布。帆布在他们粗暴的撕扯下发出“嘶啦”的声音,仿佛是这些货物最后的悲鸣。随着帆布被扯开,里面的货物终于展现在众人面前。
一箱箱叠得整整齐齐的丝绸,在月光的映照下泛着柔和的光泽,宛如一片片彩云;一捆捆用草绳捆扎的茶叶,散发着淡淡的清香,仿佛是来自深山幽谷的精灵;还有一个个包裹着棉絮的木箱,里面装着精致的瓷器,那是商队从江南运来,准备销往西域的珍贵货物。这些瓷器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洁白,上面精美的图案和细腻的质地让人不禁为之惊叹。
然而,这些原本应该是商队半年心血结晶的货物,如今却要被这些强盗们毫不留情地夺走。这是商队兄弟们风餐露宿、拼死护卫的希望,如今却在一瞬间化为泡影。
恩梯恩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些货物,眼眶不知不觉红了,心中像被刀割一样疼。他看到何难的人用刀撬开木箱,拿起一件青花瓷把玩,不小心失手摔在地上,瓷器碎裂的声音如同惊雷,炸在他的心上。可他只能站在原地,一动也不能动,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心血被人肆意糟蹋、夺走。
“头儿,我们就这么算了?” 阿木的声音带着哭腔,泪水终于忍不住从眼角滑落,他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那些货物,那些兄弟…… 我们就这么认了?”
恩梯恩缓缓走到阿木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低沉却坚定:“阿木,记住今天的屈辱。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今天的仇,我们商队所有人都记下了。” 他转身看向已经跳上马车的何难,眼神中带着一丝狠厉,如同蛰伏的猛兽,“何难,你给我记住,今天你从我们手里拿走的东西,总有一天,我恩梯恩会带着双倍、十倍的代价,从你手里拿回来!”
何难闻言,回头看了恩梯恩一眼,眼中满是不屑,他嗤笑一声:“哦?我等着。不过,恩梯恩,你能不能活到那一天,还是个问题。” 说完,他不再理会恩梯恩,对着身后的队伍高声喊道:“兄弟们,货物到手,撤!”
五十人的队伍分成两拨,一拨人骑着马在前面开路,一拨人赶着三辆马车,朝着与商队相反的方向离去。马蹄声与车轮声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黑暗的荒野中,只留下满地狼藉的尸体与血迹,还有空气中弥漫的浓郁血腥味与挥之不去的屈辱感。
恩梯恩依旧站在原地,望着何难队伍消失的黑暗方向,拳头攥得死紧,指节泛白,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温热的鲜血顺着指缝缓缓流下,滴在脚下的黄沙上,与满地暗红的血迹融为一体,再也分不清彼此。夜风卷起沙砾,打在他脸上生疼,却吹不散他眼中的寒意与不甘 —— 今天的失败不是结束,而是刻在骨血里的开始。他失去了三车耗尽心血的货物,失去了五个并肩作战的兄弟,可他没有失去商队的人心,没有失去那份在绝境中挣扎的斗志。
“总有一天……” 他低声呢喃,声音里带着咬牙切齿的坚定,“我会重新组建一支更强的队伍,带着兄弟们回到这片荒野,不仅要拿回今天失去的一切,还要让何难,让整个黑风寨,为今天的所作所为,付出十倍、百倍的代价!”
说完,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翻涌的愤怒与悲痛,转身看向身边的护卫们。月光下,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疲惫与伤痕:老护卫张叔的左腿还在渗血,他用布条紧紧勒住伤口,却依旧站得笔直;年轻的阿木眼眶通红,右臂无力地垂着,却倔强地将断刀别在腰间;还有几个护卫,要么捂着腹部的伤口,要么瘸着腿,可没有一个人露出退缩的神色。
“我们走。” 恩梯恩的声音虽然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像一剂强心针,注入每个护卫的心中,“先去前面的清水镇,那里有医馆,能给兄弟们治伤;还有镖局的分舵,能帮我们安顿好死去兄弟的后事 —— 他们的家人,我会亲自去拜访,商队会承担起所有抚恤,绝不会让兄弟们白白牺牲。”
张叔闻言,浑浊的眼中泛起一丝暖意,他扶着阿木,慢慢站起身,声音有些虚弱却有力:“头儿,你放心,只要我们还有一口气,就跟着你干!不把何难那厮揪出来报仇,我们绝不罢休!”
阿木也用力点头,左手紧紧攥着拳头:“对!头儿,我这条胳膊就算废了,也能拿左手拿刀,总有一天要砍了何难!”
其他护卫纷纷附和,原本沉闷的气氛渐渐被一股悲壮的决心取代。他们相互搀扶着,慢慢整理行装:有人将死去兄弟的尸体用粗布裹好,小心地抬在肩上 —— 马车被抢走了,他们只能用肩膀扛起兄弟的遗骨;有人从行囊里翻出仅剩的草药,给重伤的同伴简单包扎;还有人捡起地上散落的断刀、长矛,虽然武器残破,却依旧紧紧握在手中,防备着荒野中可能出现的野兽与危险。
恩梯恩走在队伍的最前面,手中握着那把沾满血污的佩刀,尽管刀刃上的血迹已经凝固,却依旧透着冷冽的杀气。他时不时回头,确认每个兄弟都能跟上,看到有人脚步虚浮,便上前扶一把;看到有人伤口渗血,便从自己的行囊里拿出草药递过去 —— 他的行囊里本就没多少东西,可此刻,他只想让兄弟们多一分支撑。
夜色中的荒野格外寒冷,风刮在脸上像刀子一样疼,卷起的沙砾钻进伤口,带来阵阵刺痛。可没有一个人抱怨,没有一个人停下脚步。他们的脚步很慢,却很坚定,每一步都踩在冰冷的黄沙上,朝着清水镇的方向前行。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远处终于隐约出现了一点微弱的灯光 —— 那是清水镇的方向。护卫们眼中顿时闪过一丝希望,脚步也加快了几分。恩梯恩看着那点灯光,心中暗暗盘算:到了清水镇,先给兄弟们治伤,然后去镖局分舵借点盘缠;再派人去联系商队的总号,说明这里的情况,请求支援;最重要的是,要查清黑风寨的底细,知道他们的巢穴在哪里,有多少人手,这样才能制定复仇的计划。
“快到了,兄弟们再加把劲!” 恩梯恩高声喊道,声音里带着一丝欣慰。
张叔笑着点头,扶着阿木,加快了脚步:“好!到了镇上,先给阿木这小子看看胳膊,可不能让他这么年轻就落下残疾!”
阿木也笑了,虽然笑容有些勉强,却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张叔,我没事,等我伤好了,还跟着你和头儿学本事!”
月光如水,洒在这支伤痕累累的队伍身上,仿佛给他们披上了一层银纱。他们在空旷的荒野中缓缓前行,步伐显得有些沉重,但却异常坚定。
队伍中的每个人都显得疲惫不堪,身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但他们的目光却始终盯着前方那点微弱的灯光,那是他们心中的希望之光。
他们失去了货物,那是他们的生计;他们失去了兄弟,那是他们的战友。然而,他们并没有失去彼此,那份在绝境中永不放弃的信念,如同钢铁般坚固,支撑着他们继续前行。
夜色渐深,寒意袭来,但他们心中燃烧的复仇火焰却愈发炽热。这火焰如同黑暗中的明灯,照亮了他们前行的道路,不仅支撑着他们走过今夜的艰难,更将指引着他们,在未来的日子里,一步步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完成那场刻在骨血里的复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