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室里死寂无声,只有我粗重压抑的呼吸声,如同破旧的风箱。
墨老的话语像一把冰冷的凿子,将青霄门那层道貌岸然的金漆彻底凿穿,露出底下腐烂生蛆的、以修士道基为养料的黑暗真相。恐惧和恶心交织成冰冷的潮水,几乎将我淹没。
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我的来历,我的秘密,我无意中窥见的滔天罪恶。
在他面前,我像一只被剥光了皮毛、瑟瑟发抖的猎物。
“交易……”我艰难地重复着这两个字,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我还有什么资格和他交易?我的一切,在他眼中恐怕早已明码标价。
墨老浑浊的目光落在我脸上,那目光里没有威胁,没有贪婪,只有一种近乎漠然的、打量筹码的平静。
“丹阳子的玉髓芝,品质尚可,但对你已是无用之物。”他枯瘦的手指点了点桌上那块微光流转的芝体,“它救了你一次,但它的药力,不足以修复你强行修炼《惊雷剑诀》残篇造成的经脉暗伤,更不足以支撑你下一次突破。”
我的心猛地一沉。他连我修炼了剑诀残篇都知道?!
“你从废丹房偷学的那些粗浅淬炼之法,效率低下,损耗惊人,如同抱薪救火。”他继续道,语气平淡地陈述事实,“靠你自己,就算再潜入矿洞十次,窃取的资源也不够你筑基所需。更何况,刑罚堂的网,已经越收越紧了。”
每一句话,都像重锤砸在我心上,将我那点侥幸和自得砸得粉碎。
“你想……怎么交易?”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发颤。
墨老缓缓从桌下取出两件东西,放在墨玉桌面上。
第一件,是一枚薄薄的、颜色深紫近黑的玉简。表面没有任何纹路,却散发着一股内敛的、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
“《焚血淬灵术》。”他声音平淡无波,“并非正统炼丹法,而是魔道旁门的一种萃取秘术。能以自身气血或他人精元为引,强行提纯、熔炼驳杂灵气与药力,效率远超你那套野路子。但代价是……痛苦倍增,且有损根基,宛若饮鸩止渴。”
我的目光死死盯住那枚紫色玉简,心脏狂跳。魔道秘术!饮鸩止渴!但……效率远超我的土法!
第二件,是一张材质奇特、触手冰凉、绘制着复杂到令人头晕目眩的暗金色阵图的皮卷。
“小聚灵阵图。”墨老点了点那阵图,“能自行汇聚方圆百丈内的稀薄灵气,汇聚于阵眼,提升修炼速度。但此阵对灵石品质要求极高,且运转时灵气波动明显,极易暴露。”
聚灵阵!能主动汇聚灵气!但……暴露风险巨大!
这两样东西,一件是疯狂掠夺的刃,一件是加速修炼的炉,都强大无比,却也……危险至极!
“代价是什么?”我抬起头,看向墨老,努力让声音保持平静。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尤其是从他手里。
墨老浑浊的眼中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微光。
“三件事。”
他伸出三根枯瘦如柴的手指。
“第一,玉髓芝归我。”
“第二,你淬炼出的第一批‘净药’,我要七成。”
“第三……”他顿了顿,目光陡然变得锐利如针,牢牢锁住我的眼睛,“我要你筑基之时,引动的天地灵气波动……尽可能的强。”
我愣住了。
前两个条件,虽然苛刻,但尚在理解范围内。玉髓芝对我确实已无大用,淬炼的净药分他七成,虽然肉痛,但若能换来秘术和阵图,也算等价交换。
可第三个条件……筑基时引动的灵气波动尽可能强?
这是什么意思?筑基动静越大,不是越容易引来敌人吗?他想要我暴露?他想借我钓鱼?还是……另有图谋?
无数的疑问和警惕瞬间涌上心头。
墨老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嘴角极其轻微地扯动了一下,似笑非笑:“不敢?那就抱着你那套粗劣的把戏,等着被揪出来,抽魂炼魄,做成药田里的下一捧‘灵肥’吧。”
冰冷的威胁,赤裸裸地砸了过来。
没有退路。
我死死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带来尖锐的痛感。
赌了!
与其慢慢耗尽资源,最终难逃一死,不如抓住这疯狂的机会,搏一线生机!
“好!”我听到自己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丝破釜沉舟的嘶哑,“我答应!”
墨老深深看了我一眼,不再多言,将紫色玉简和阵图皮卷推到我面前。
“玉简贴额,自可观之。阵图需以灵识刻画,所需灵石,你自己解决。”他挥了挥手,仿佛完成了一桩微不足道的买卖,“走吧。下次来时,带上我要的东西。”
角落里的灰衣人无声无息地出现,示意我离开。
我抓起那两件沉重如山的“交易品”,紧紧攥在怀里,转身跟着灰衣人,快步走上石阶。
身后,墨老重新拿起笔,仿佛一切从未发生。
直到走出石室,重新呼吸到黑市那污浊却自由的空气,我才发现自己的后背早已被冷汗彻底浸透。
怀中的玉简和阵图,冰冷而灼烫。
我知道,我踏上了一条真正的不归路。
饮鸩止渴,加速燃烧。
但唯有如此,才有可能在焚尽之前……拥有斩碎一切的力量!
我低下头,掩去眼中疯狂滋长的、与绝望共舞的厉芒,迅速消失在黑暗的巷道深处。
交易,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