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势渐弱,天光艰难地从云层缝隙中挤出来,在雪地上投下斑驳光影。
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采药之旅,三人都已疲惫不堪,但想到雪莲在手,能为镇北侯世子萧砚解毒,江知意一刻也不敢耽搁。
江知意眯了眯眼,抬手挡了一下,药囊还紧紧贴在胸口,棉布裹得严实,可她仍能感觉到那朵雪莲的寒意渗出来,像一根细线,牵着她往回赶。
“小姐,咱们……真能赶得及?”小满趴在马背上,声音发虚。他脸还是青的,烧没退干净,可一句话没多问,只死死抱着缰绳。
江知意没答,只抽出一根银针,扎进自己人中穴。一阵尖锐的痛感冲上来,脑子总算清醒了些。她扭头看向身旁的林沉舟:“冰河旧道,还有多远?”
林沉舟扫了一眼远处冻住的河床,抬手一指:“顺着那道裂纹走,半个时辰到山脚。再快,就得换马。”
“那就换。”她咬牙,“我不能让药在手里废了。”
林沉舟看了她一眼,没再说话,调转马头便走。三人一前一后沿着冰河疾驰,马蹄踩在薄冰上,咔咔作响。有几次冰面裂开,黑水翻涌,江知意只来得及拽紧缰绳,整个人被颠得几乎摔下马背。她顾不上疼,手始终护着药囊。
小满中途咳了一声,嘴角渗出血丝。江知意勒住马,翻身下来,掀开他衣领,指尖按在他后颈大椎穴上,另一手取出两根银针,扎进合谷与内关。她闭眼默念系统里的古方,一息后收针。
“再撑一会儿。”她说,“进了城,我给你熬药。”
小满点点头,没吭声。
林沉舟一直走在最前,忽然抬手示意停。前方十里亭立在雪地里,青瓦覆雪,柱子冻得发黑。他勒住马,翻身下地。
“我只能送到这儿。”他说。
江知意一愣:“为什么?”
“我是被逐出师门的人。”他声音低,“进不去侯府,也不该进。”
她盯着他:“可你帮了我。”
“我不是帮你。”他摇头,“我只是……没让药王谷的东西白费。”
江知意还想说什么,林沉舟却已翻身上马,调转方向。他没回头,只留下一句:“若你还想找那穿青衫的人,就别死在这条路上。”
话音落,马蹄声远去。
江知意站在原地,看着那道背影消失在雪幕里,直到小满轻声喊她,才回过神。她深吸一口气,重新上马:“走,回府。”
侯府大门一开,她几乎是滚下马背的。药囊没松手,直奔内院药房。太医们还在厅外守着,见她回来,有人想拦,她一句话甩过去:“让开,再挡路,我拿你们试药。”
没人再敢动。
药房门一推,冷香扑面。炉火早灭了,药材散在案上。江知意一把掀开柜子,翻出系统奖励的“名医记忆碎片”,闭眼默念。几息后,一段方子浮现在脑海——雪莲露三钱,寒髓灰半钱,辅以冰心草汁调和,可代冰蝉蜕。
她立刻动手。雪莲取出,花瓣轻颤,寒气四溢。她用银针挑出花蕊,滴入玉碗,又取寒髓灰缓缓撒入。火重新燃起,她守在炉边,银针不离手,每一刻火候都靠针尖微颤来感知。
小满在门外守着,听见里面传来瓷器碎裂声,想进去,被隐卫拦住。
“小姐说,谁也不准进。”
三炷香后,炉火熄。一枚通体泛青的丹药躺在瓷盘里,表面浮着一层淡金光晕。
江知意端着药盘冲进内室。萧砚躺在床上,脸色灰白,呼吸几乎摸不到。她掰开他嘴,丹药刚要送进去,牙关猛地咬合,差点夹断她手指。
她咬了咬牙,低头咬破自己指尖,血滴进他嘴里,再把丹药塞进去。一掌拍在他喉结处,逼他吞下。
屋里静得可怕。
她坐在床边,一手搭在他腕上,一动不动。
半个时辰后,他喉咙滚了滚,发出一声低咳。
江知意猛地抬头。
他眼皮动了动,缓缓睁开。
“……回来了?”他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
她没应,只把脉,指尖微微发抖。脉象从断续变得有力,毒气在退。
“你倒是命大。”她终于开口,语气冷,“再晚半个时辰,你坟头草都三尺高了。”
萧砚扯了扯嘴角,想笑,却牵动胸口,咳出一口浊血。他抬手想擦,被她一把拍开。
“别动。”她瞪他,“你当我救你是为了听你逞强?”
他看着她,眼底慢慢沉下来:“我没想到……你会去天山。”
“你以为我会等消息?”她冷笑,“你瞒我瞒到快断气,是不是打算死了也不告诉我?”
他没说话。
江知意突然起身,从袖中抽出一根银针,一甩手,钉在他手腕外侧的列缺穴上。他手臂一麻,动不了了。
“今天你不把话说清楚,”她盯着他,“我就让你再躺三个月。”
萧砚看着她憔悴的脸,眼眶忽然有点发热。他沉默片刻,终于开口:“九种毒,是兵部侍郎周元礼下的。十年前他勾结北境细作,我查到证据,他狗急跳墙,在我饮食里分批下毒。每一种都不致命,可叠加起来……能让人慢慢烂在骨头里。”
这些年来,他处处针对我,在我身边安插眼线,我虽有所察觉,却没想到他会如此心狠手辣,用这种下作手段置我于死地。
江知意手指一紧:“你早就知道?”
“一开始只当是旧伤复发。”他苦笑,“后来脉象不对,我自己试过几十种解法,都不行。直到你来侯府那晚,我才发现……只有你的针,能让毒气退半分。”
她愣住。
“我不是不信你。”他声音低下去,“我是怕你为了我,把自己搭进去。天山那种地方,你一个女子……”
“所以你就装没事?”她声音发颤,“你知不知道我翻进冰窟的时候,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屋里一下子静了。
萧砚抬手,慢慢抚上她的脸。指尖冰凉,动作却极轻:“你若死了,我早就不活了。可你活着,我就不能死。”
江知意眼眶红了。
她没哭,只是低头,把脸贴在他掌心,像只终于找到窝的猫。
“下次再瞒我……”她声音闷闷的,“我就天天给你扎针,扎到你求饶。”
他低笑一声,反手握住她的手:“好。”
就在这时,系统在她脑中闪过一行字:【“生死与共”事件完成,双倍经验到账,解锁“比翼双飞”技能——夫妻同施针灸,威力翻倍】。
她没理会,只靠在他肩上,闭了闭眼。
外头传来小满的声音:“小姐,药房收拾好了,您要的方子也抄好了……”
江知意没动,萧砚也没让她起来。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像哄孩子似的。
“睡会儿。”他说,“等你醒了,咱们还得进宫。”
她“嗯”了一声,迷迷糊糊快要睡着。
这时,隐卫在门外低声禀报:“小姐,宫里来人请您即刻入宫,说是圣上听闻您采得天山雪莲救了世子,要当面嘉奖呢。”
江知意闻言,心中并无多少波澜,只淡淡道:“知道了,准备一下,即刻出发。”
小满在一旁却兴奋起来:“小姐,这可是大好事啊,您进宫可得好好说说世子的事。”
江知意看了他一眼,笑道:“就你话多,好好养着身子,别到时候又病倒了。”
说着,她缓缓起身,萧砚目送她整理衣襟,披上外袍。她回头看了他一眼:“等我回来。”
他点头:“去吧。”
她带着小满和几名隐卫,朝着皇宫的方向走去。雪地映着天光,一行脚印深深浅浅,延伸向朱红宫门。寒风卷起她的衣角,她脚步坚定,眉目沉静。
这一去,不只是领赏,更是踏入朝堂漩涡的开端。
萧砚低头看着她,手指慢慢滑到她腰间,摸到那枚一直挂着的银针囊。他轻轻捏了捏,没说话。
窗外,天色渐暗,风又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