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园里静得可怕,只剩下风吹过枯荷的沙沙声,还有我如擂鼓般的心跳。
萧衍那句话,轻飘飘的,却像一道惊雷直直劈在我天灵盖上。
「比如…贵妃香囊里的秘密?」
他知道了!他怎么可能知道?!这比系统爆出林贵妃和赵擎的私情更让我惊骇!那是我刚刚在心底疯狂刷屏的念头,他绝无可能从外界获悉!除非……
一个荒谬至极、却又唯一能解释得通的念头浮上心头,让我浑身血液都凉了半截。
【他他他……他能听到我心里在想什么?!】这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在我脑海里炸开。
我猛地抬头,撞进萧衍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那里面没有戏谑,没有调侃,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探究和审视,仿佛在等待我的反应,等待我露出破绽。
【冷静!阿依娜!冷静!】我拼命告诉自己,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利用疼痛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万一他只是试探呢?万一他只是觉得我闻出香料不对劲,顺口一说呢?自己吓自己才是死路一条!】
对,试探!他可是多疑的帝王!他肯定是因为我刚才那番“枯心草”的言论起了疑心,觉得我并非表面那么简单,所以在用话诈我!
我必须撑住!楼兰的安危系于我身,我不能在这里功亏一篑!
我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极度困惑和害怕的表情,眼睛瞪得圆圆的,仿佛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甚至因为他的靠近和低语而感到恐惧。
「秘…秘密?」我哆哆嗦嗦地重复,官话说得更加破碎艰难,「贵妃娘娘的…香囊?阿依娜…不懂…皇上…是什么意思…阿依娜只是…鼻子不好…闻错了…」
我一边结结巴巴地说着,一边在内心疯狂输出:【听不懂听不懂!我只是个可怜的小傻瓜!陛下您英明神武不要吓我啊!香囊能有什么秘密?不就是装了点见不得人的东西嘛!比如避子药什么的……啊啊啊打住!不能再想了!】
我明显看到萧衍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看着我的眼神更加复杂难辨。
他缓缓直起身,负手而立,又恢复了那种高高在上的帝王姿态,刚才那瞬间的逼近和低语仿佛只是我的幻觉。
「朕的意思是,」他的语气平淡无波,「后宫之事,尤其是涉及妃嫔清誉、子嗣绵延的言语,岂可妄议?今日之事,念你初犯,又乃异邦公主,朕不予深究。但若再有下次,朕定不轻饶。」
【吓死我了……原来是警告我这个……】我心里稍稍松了口气,但警惕性丝毫未减,赶紧点头如捣蒜:「是是是!阿依娜知道了!再也不敢乱说话了!谢谢皇上!谢谢皇上不开恩……啊不,不开恩?是开恩!开恩!」
我语无伦次,成功扮演了一个被天子威严吓破胆的外邦少女。
萧衍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目光似乎能穿透我笨拙的皮囊,看到内里正在疯狂祈祷的灵魂。
「回去吧。」他终于移开视线,挥了挥手,语气里似乎带上了一丝极淡的……疲惫?
「是!阿依娜告退!」我如蒙大赦,立刻行礼,几乎是小跑着逃离了荷花池畔,背影仓皇得像只受了惊的兔子。
直到跑出很远,确定那道迫人的视线消失,我才敢靠在一处假山后大口喘气,后背早已被冷汗浸湿。
【要命了要命了!这皇帝太邪门了!他刚才绝对意有所指!】我抚着砰砰狂跳的心口,【系统!系统哥!在不在?刚才怎么回事?萧衍是不是能听到我心声?这是不是什么帝王必备的读心术?】
系统毫无反应,安静如鸡。
【……要你何用!吃瓜你最快,关键时刻就装死!】我气得想跺脚。
但冷静下来仔细想想,如果萧衍真的能听到我的心声,那从我入宫第一天起,在他面前我岂不是早就暴露无遗?那些关于妃嫔假发套、太监对食、官员惧内的吐槽……他要是都听到了,还能留我到现在?
可能……刚才真的是巧合?他只是敏锐地察觉到我话里有话,所以出言试探?毕竟能坐上那个位置的,哪个不是人精中的人精?
嗯,一定是这样!自己不能先乱了阵脚!
我努力说服自己,稍微整理了一下仪容,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一点,这才慢吞吞地往自己偏僻的宫殿走去。
然而,我刚踏进宫门,就感觉气氛不太对。
我宫里的几个小宫女和小太监都战战兢兢地站在院子里,一个个面色发白。管事宫女云翠见到我,立刻迎上来,脸上带着焦急和后怕。
「公主,您可算回来了!」
「怎么了?」我心里一沉,有种不祥的预感。
「您刚走没多久,贵妃娘娘宫里的掌事姑姑就带着人来了,说是……说是贵妃娘娘丢了一支极为心爱的赤金点翠步摇,怀疑是今日去赏荷的哪位主子宫女不小心拾错了,要各处搜查呢。」云翠压低声音,又快又急,「她们……她们硬要进您的内室搜查,奴婢拦不住……」
我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林贵妃的动作好快!这才多久?报复就来了!而且用的是最老套却最恶心的栽赃陷害!什么拾错了,分明就是想趁机把东西塞到我这里!
「她们搜了?」我声音发紧。
「搜了……奴婢们全程盯着,她们倒是没敢太过分,但是……」云翠脸上露出愤懑又害怕的神色,「但是那个领头的姑姑,在查看您妆奁的时候,手好像滑了一下,一个小纸包掉进了妆奁的缝隙里……奴婢看得清清楚楚,她是故意的!可是没有证据!」
【果然!】我心头火起:【低级!下作!但有效!如果我不是早有防备,恐怕真要着了道!】
「然后呢?她们说什么了?」
「她们假模假样地搜了一遍,什么都没找到——当然找不到,那步摇根本就是借口!然后就说可能误会了,悻悻然地走了。但是公主……」云翠急得快要哭出来,「那个纸包!谁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万一是什么禁物……她们过后再来搜,岂不是……」
其他宫人也都是满脸恐惧。在这深宫里,被栽赃陷害,尤其是涉及不明药物之类的东西,往往是灭顶之灾。
我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林贵妃这是双管齐下,一边在皇帝那里给我上眼药,一边直接动手要置我于死地!
【系统!快!扫描我的寝殿,特别是妆奁附近!那个纸包是什么东西?放在具体哪个位置?】我立刻在心里疾呼。
【滴!检测到宿主需求,开始扫描……扫描完成。】系统的声音及时响起,【目标物品:位于宿主梨花木妆奁底层与抽屉内侧夹缝中。物品成分分析:微量麝香、红花粉末混合物。瓜料关联:此物为宫内禁用的活血化瘀之药,但对孕妇极易造成滑胎。若被搜出,可诬陷宿主用于谋害皇嗣或私下堕胎。】
【恶毒!】我听得脊背发凉。【这东西要是被搜出来,我一百张嘴也说不清!】
必须立刻处理掉!
但我不能自己动手。万一现在周围有眼睛盯着,我自己去翻找,岂不是自投罗网?就算处理掉了,她们也可以咬死说我销毁了证据。
得找个由头,找个证人……
我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我猛地捂住肚子,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官话夹着楼兰语胡乱喊道:「哎呦!肚子……肚子好痛!刚才在荷花池吹了风……难受……」
云翠等人吓了一跳,连忙扶住我:「公主!您怎么了?」
「痛……难受……想吐……」我演得十分逼真,额头上甚至逼出了冷汗(一半是吓的一半是努力的),「快……快传太医……不行了……」
「好好好!传太医!快传太医!」云翠慌忙吩咐一个小太监。
「等等!」我拉住她,气息微弱地说:「先……先扶我进去躺下……还有,去……去请皇上身边的王总管过来一趟……」
「请王总管?」云翠愣住了。王总管是皇帝的心腹内侍,请他来?
「对……就说……我突发急病,惶恐不安……怕是冲撞了什么……想请陛下身边得力的内官来帮忙看看……是否是宫室不净……或者……或者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我断断续续地说着,眼神却紧紧盯着云翠。
云翠也是个机灵的,瞬间明白了我的用意——这是要把事情闹大,而且要把皇帝的人拉进来当见证!她立刻重重点头:「奴婢明白了!奴婢亲自去请!」
她吩咐另一个宫女照顾我,自己快步跑了出去。
我则被扶进内室,躺在榻上继续“呻吟”,内心却冷笑:【林贵妃,你想玩栽赃?好啊,我就让皇上的人来“帮你”搜!看看到底是谁倒霉!】
不一会儿,太医先到了。给我诊了脉,自然诊不出什么所以然,只说是可能受了寒,开了些温和的方子。
又过了一会儿,云翠回来了,身后跟着的正是皇帝身边那位总是笑眯眯却眼神精明的王总管。
「公主殿下,听闻您凤体欠安?」王总管的声音温和而恭敬。
我挣扎着要起来行礼,被他拦住了。
「王总管……打扰您了……我只是……突然腹痛难忍……心中害怕……」我泪眼汪汪,演技全开,「听说中原皇宫最重规矩……我是不是……不小心冲撞了什么?或者……或者我这宫里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求总管帮我看看……我实在害怕……」
王总管目光扫过室内,笑容不变:「公主殿下多虑了。您乃楼兰明珠,福泽深厚,怎会有不干净的东西。或许是初来乍到,水土不服所致。」
「可是……可是我刚才回来……听说贵妃娘娘的人来搜过……是不是她们冲撞了什么?」我故意把话题引过来。
王总管眼神微动,显然他来之前已经知道了搜宫的事情。后宫这些伎俩,他心里明镜似的。
「公主说笑了,贵妃娘娘也是例行公事。」他滴水不漏。
「那就好……但我还是怕……」我咬着唇,一副惊弓之鸟的样子,「王总管,您是陛下身边最得力的人,见多识广……能否劳您驾,帮我看看这屋内……是否一切如常?否则……否则我今晚都不敢睡了……」我提出了请求。
王总管沉吟了一下。一个受惊的和亲公主提出这种要求,并不过分,他不好拒绝。而且,他或许也得了皇帝的什么暗示,要盯着我这边。
「既然如此,那咱家就僭越了,帮公主看看。」王总管笑着应下。
他带着两个小太监,在我的寝殿内慢慢踱步,这里看看,那里摸摸,看似随意,实则目光如炬。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紧紧盯着他走向那个妆奁。
王总管的手轻轻拂过妆奁表面,然后作势要打开抽屉检查。
就在他的手碰到抽屉的瞬间,我暗中咬牙,用尽毕生演技,猛地又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哎呦!痛!」
这一声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王总管的手一顿,回头看我。
就在这电光火石间,跟在他身后的一个小太监,动作极其轻微迅速,手指似乎极其无意地在妆奁底层缝隙处一弹——那个小纸包瞬间被弹进了更深的、肉眼几乎看不到的木质结构缝隙深处,几乎不可能被轻易发现。
我:「!!!」
【卧槽!自己人?!】我内心惊呼!
王总管像是什么都没发生,关切地问:「公主还好吗?」
「没……没事……又是一阵抽痛……」我捂着肚子,心里惊涛骇浪。王总管带来的人!他们发现了!而且还帮忙处理了?!
是萧衍的意思?他料到林贵妃会有这一手?还是王总管自己的意思?
无论哪种,都表明……皇帝或许并不想我这么快被林贵妃弄死?
王总管若无其事地打开抽屉看了看,又合上,转身对我笑道:「公主殿下,咱家看过了,您这宫室整洁干净,并无任何不妥。您尽可安心休养。咱家会回禀皇上,您只是稍有不适,并无大碍。」
他这话一语双关,既是说给在场的人听,似乎也是……说给我听?
我赶紧道谢:「多谢王总管!有您这句话,我就安心多了!」
王总管行礼告退,带着人走了。
我瘫在榻上,感觉像打了一场仗,精疲力尽。
危机暂时解除。但林贵妃的恶意已经赤裸裸地摆在了台面上。
而萧衍……他今天反常的试探,以及他心腹内侍刚刚那默契的“帮忙”,都像一团迷雾,笼罩在我心头。
他到底,知道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