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晟的后宫，日子总是过得缓慢而刻板。
自从那日朝堂之上，我“懵懂”一问，竟让气势汹汹的赵大将军吃了个闷亏，暂时摁下了出兵楼兰的议题后，我在宫里的处境就变得微妙起来。
明面上，我还是那个语言不通、举止笨拙、被众人暗中讥笑的西域和亲公主。暗地里，我能感觉到投注在我身上的目光多了许多，探究的、好奇的、更多的是忌惮和不满。
尤其是那位林贵妃。
今日，御花园的荷花池畔设了小宴，说是赏残荷，品新酿的梅子酒。像我这种位份低又“不懂风情”的，本可不来，但负责传话的太监特意强调了“贵妃娘娘懿旨，各位主子务必到场”。
我知道，这是躲不过的局。
果然，我到的时候，几个低位份的嫔妃已经在了，正围着林贵妃说笑，见到我来，笑声戛然而止，换上了那种混合着轻蔑和看热闹的表情。
林贵妃今日穿了一身水红色的宫装，衬得她肤白如雪，眉眼精致，只是那眼神里的傲气和算计，硬生生折损了几分颜色。她斜倚在铺了软垫的石凳上，纤纤玉指捏着一只白玉酒杯，似笑非笑地瞥了我一眼。
「哟，这不是咱们的楼兰公主吗？今日倒是来得准时，看来是认得路了？」一个姓李的才人率先开口，语气里的嘲讽毫不掩饰。
我垂下眼睑，按照设定好的剧本，露出一个略带慌乱和笨拙的笑容，用生硬古怪的腔调说道：「给…贵妃娘娘…请安。路…记得一些。」
「能记得路已是难得了，」林贵妃轻轻抿了一口酒，声音柔媚，却带着刺，「毕竟公主来自西域那等…‘民风淳朴’之地，初来我大晟天朝，诸多不适也是难免。只是既已入了宫，成了皇上的人，这规矩礼仪，还是得多上心些，莫要失了皇家的体面，也…丢了你们楼兰的脸面。」
她这话说得慢条斯理，却字字扎人。周围几个嫔妃掩嘴轻笑。
我内心立刻开启吐槽模式：【来了来了，经典pUA话术！先踩你出身，再贬你礼仪，最后上升高度到丢两国脸面。这位贵妃娘娘的宫斗技能点是点满了吗？培训教材是统一发放的吧？】
我面上却愈发显得局促不安，手指绞着衣角，用更结巴的官话回道：「是…阿依娜…愚钝。会…会好好学。」
就在我努力扮演小可怜的时候，那该死的【跨国吃瓜系统】又毫无预兆地叮了一声，上线了！
【滴！发现高质量新鲜瓜！目标人物：林贵妃。瓜料关键词：私情、赵大将军、鸳鸯肚兜、避子香料。】
我：「！！！」
【卧槽！一来就玩这么大？！】我内心疯狂呐喊，差点没维持住脸上的懵懂表情。【系统兄，你这扫描范围有点广啊，连人家穿什么款式的内衣都知道？还有避子香料？这是能播的吗？！】
我下意识地抬眼飞快瞟了一下林贵妃，她正享受着众人的吹捧，浑然不知自己最大的秘密已经被我看了个底掉。
【信息详情：林贵妃与兵部尚书赵擎将军私通已久。其贴身收藏赵擎所赠鸳鸯戏水湘绣肚兜一件，藏于寝殿床头暗格第三格。为防止意外有孕，引人怀疑，其长期服用特制避子香料，该香料混于其日常所用名贵‘雪肌香’中，气味极淡，难以察觉。】
【瓜料评价：A级重磅瓜！一旦曝光，足以引发朝野震动，血溅后宫！宿主请谨慎吃瓜，注意安全！】
我：【……谢谢提醒哦。我现在只想把自己埋进荷花池底的淤泥里假装不存在。这瓜太烫嘴了！】
这信息量巨大得让我头晕目眩。赵擎！果然是那个主战派的头子！林贵妃竟然和他有私情？还给皇帝戴了这么一顶绿油油的帽子？怪不得她总是吹枕头风怂恿皇帝对楼兰用兵，这是替情夫扫清障碍、扩张权力呢！
还有避子香料…这是铁了心要给赵擎守节？把皇帝当什么了？
我这边内心惊涛骇浪，面上还得努力维持着一派“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但我很害怕”的天真茫然，感觉脸都要抽筋了。
「楼兰公主，」林贵妃的声音再次响起，她似乎觉得刚才的敲打还不够，又将矛头对准了我，「本宫听闻你们西域女子最擅歌舞，尤其擅长那等…蛊惑人心的胡旋之舞？今日既然来了，不如也舞上一曲，让我们姐妹也开开眼界？」
她这话说得轻巧，实则恶毒。在她眼里，西域舞蹈等同于低俗的取悦人之术，让我当众表演，无异于将我当作舞姬伶人一般羞辱。
几个嫔妃立刻附和：「贵妃娘娘说的是，早就想见识了呢！」
「想必是极好看的。」
我心中冷笑：【想羞辱我？就你这点段位？姐脑子里装的可是中华上下五千年的宫斗剧和知乎豆瓣扒皮帖精华！】
我正想继续装傻充愣，用笨手笨脚打翻东西来混过去，忽然灵机一动。
系统刚爆了这个猛料，虽然我不能直接说出来，但不代表我不能给它添点堵啊。
我抬起头，依旧是那副怯生生的样子，目光却“无意”地扫过林贵妃腰间挂着的精致香囊，那里面装的想必就是所谓的“雪肌香”了。
我用力吸了吸鼻子，然后露出一个有点夸张的、憨憨的笑容：「贵妃娘娘…香…好闻。但是…好像…有点点…苦？」
我皱起眉头，努力表达着：「阿依娜…家乡有一种小花，叫…枯心草，味道…有点点像娘娘的香，闻久了…不好，生不出小娃娃的。」
我的官话断断续续，发音古怪，但关键词“苦”、“生不出小娃娃”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耳中。
一瞬间，满场寂静。
林贵妃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捏着酒杯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白。她眼神锐利如刀地射向我，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惊骇。
其他嫔妃也愣住了，面面相觑，眼神交换着惊疑不定的神色。后宫女子，最敏感的就是“子嗣”二字！任何涉及于此的事情，都能立刻挑起她们最紧张的神经。
「你胡说什么！」林贵妃身边的大宫女厉声呵斥，「公主慎言！娘娘用的乃是江南进贡的上等‘雪肌香’，岂容你胡乱编排！」
我立刻像是被吓到了一样，瑟缩了一下，眼圈都红了，慌忙摆手：「阿依娜…胡说！阿依娜笨！就是…就是闻着有点像…枯心草…我…我错了…」说着，就要掉眼泪，完美演绎了一个口无遮拦但意识到说错话的傻子的惊慌。
【对，我就是胡说，我就是笨。但怀疑的种子种下了，你们自己去猜吧！】我内心冷哼。
林贵妃死死地盯着我，胸口微微起伏，显然气得不轻，却又无法对一个“傻子”的“无心之语”过于计较，那样反而显得心虚。她强压下怒火，挤出一个极其难看的笑容：「公主怕是闻错了。本宫乏了，今日就散了吧。」
她起身，拂袖而去，背影带着一丝仓促和慌乱。
留下的嫔妃们神色各异，低声交谈着，看向我的目光更加复杂，有惊疑，有探究，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快意？
我低着头，用手背擦着根本不存在的眼泪，一副闯了祸不知所措的样子。
就在这场闹剧刚刚落幕，我准备开溜回去消化今天这个惊天大瓜时，一个低沉威严的声音突然从不远处的月亮门传来：
「何事如此喧哗？」
明黄色的衣角一闪，皇帝萧衍竟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那里，也不知站了多久，听了多少去！
所有人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哗啦啦跪倒一片：「参见皇上！」
我也赶紧跟着跪下，心里咯噔一下：【完蛋！他怎么来了？听到多少？不会以为我在故意搞事吧？】
萧衍缓步走来，目光在场中扫了一圈，最后落在我身上，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探究和深思。
「平身。」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朕路过御花园，听闻此处颇为热闹。贵妃呢？」
一个胆子稍大的嫔妃小声回道：「回皇上，贵妃娘娘方才说身子乏了，先回宫歇息了。」
「哦？」萧衍眉梢微挑，「朕方才似乎听到，有人在议论…香料？」
跪在我旁边的李才人忍不住，带着点幸灾乐祸的语气，抢着说道：「回皇上，是楼兰公主方才说，觉得贵妃娘娘用的香…有点苦，还说什么闻了像她们家乡的草，会…会不利于子嗣呢！贵妃娘娘听了不大高兴，就回去了。」
她三言两语，就把责任全推到了我头上。
我立刻抬头，泪眼汪汪地看着萧衍，拼命摇头，用最可怜巴巴的语气辩解：「皇上…阿依娜没有…阿依娜不是故意的…就是…鼻子笨…闻错了…呜呜…阿依娜错了…」
萧衍的目光落在我脸上，那眼神深邃得仿佛能看透人心。
他沉默了片刻，并没有发怒，只是淡淡地说：「西域与中原气候物产迥异，公主闻不惯宫中的香料也是常事。至于子嗣之言，」他语气微沉，「乃无稽之谈，以后休得再胡言乱语，徒惹是非。」
「是…是…」我连连点头，一副吓得快要晕过去的样子。
「都散了吧。」萧衍挥挥手，似乎并无意深究。
嫔妃们如蒙大赦，赶紧行礼退下，走时看我的眼神都带着“你完了”的意味。
我也赶紧爬起来，想跟着溜走。
「楼兰公主，」萧衍却叫住了我，「你留下。」
我心里一沉：【单独留下？是要秋后算账了吗？】
我战战兢兢地站在原地，看着其他嫔妃的身影消失在花木深处，只觉得后背发凉。
萧衍屏退了左右，荷花池边只剩下我和他两人。微风拂过，吹动他龙袍的下摆，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他一步步走近我，居高临下地看着我，那双锐利的眼睛仿佛要将我剥开来看个仔细。
我紧张得手心冒汗，脑子里疯狂运转：【怎么办怎么办？承认我是装的？不行，死得更快！继续装傻？他好像不太信了！系统救命啊！】
就在我快要扛不住这压力的时候，萧衍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奇特的、只有我能品出来的意味：
「枯心草…朕倒是未曾听说过。公主的鼻子，似乎格外灵敏？」
我：「……」
【他果然听到了！而且还抓到了重点！这是在试探我？】
我硬着头皮，继续表演，眨着无辜的大眼睛：「啊？皇上…也想知道…枯心草吗？我们那里…牛羊都不吃的…吃了会…拉肚子…人闻久了…也不好…」
我试图把话题往牲畜消化不良上引。
萧衍的嘴角似乎几不可查地抽动了一下。他盯着我，忽然意味不明地低笑了一声。
那笑声让我毛骨悚然。
「是吗？」他缓缓道，「朕还以为，公主能嗅出些…更特别的东西。」
他这句话意有所指，让我心脏狂跳。
【他知道了什么？他怎么可能知道？！】
就在我内心疯狂尖叫之际，萧衍忽然俯身，凑近了一些，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比如…贵妃香囊里的秘密？」
「！！！」
一瞬间，我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大脑一片空白，只能惊恐地瞪大了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俊美帝王。
他…他他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难道…能听到我的心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