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丘的盛夏,热浪如熔金,蒸腾于裂骨谷的千仞石壁之间。
虎部祖地“裂骨谷”深处,有一座被藤蔓半掩的古老祠堂——虎骨祠。此祠非为祭祀先祖,而是虎部律判断案之所。祠内无桌无椅,唯九根虎骨柱矗立,柱上刻满齿痕,每一道皆代表一桩旧案。虎部律法严苛,凡重大律案,必于祠中“咬骨定谳”——律判以虎牙咬骨,若骨裂,则罪成;若骨坚,则无罪。
然而,自虎铮在九部公堂上与蛇部断盟后,虎骨祠便再未开堂。虎部内部,少壮派以虎嶙余党为首,鼓吹“虎威不可辱”,主张以武力夺回文部主导权;而虎铮一派则力主守约,维系九部共治。两派对峙,裂骨谷中火药味渐浓。
这一日,烈日当空,虎骨祠外却迎来一位意想不到的访客。
林不觉独自立于祠前,衣衫被汗水浸透,手中捧着一卷以赤尾火藤封缄的文书——《九部临时约》修订本。他身后无护卫,唯腰间悬着一枚火晶簪,微光隐现。
“人族,你胆子不小。”虎嶙余党首领虎啸自石壁后现身,虬髯如戟,眼中杀意凛然,“虎骨祠,外族不得入。”
林不觉不退反进:“我非为入祠,为请虎律判开祠。”
“开祠?”虎啸冷笑,“开祠咬谁?咬你这人族?还是咬赤尾那女人?”
“咬旧怨。”林不觉直视其眼,“虎部若再内斗,玄鳞教主必卷土重来。届时,裂骨谷将成葬骨谷。”
虎啸怒极,挥拳直取林不觉咽喉。
拳风如雷,林不觉却未闪避。就在拳锋及喉之际,一道虎影掠过!
“住手!”虎铮现身,虎掌格开虎啸之拳,“他持《临时约》而来,便是九部之使。你若伤他,便是叛盟!”
虎啸咬牙:“大哥!你真要向赤尾低头?”
“非低头,为青丘。”虎铮沉声道,“开祠。”
虎骨祠内,九柱森然。
虎铮立于中央,林不觉坐于客席,虎啸与诸长老分列两侧。祠门紧闭,热气蒸腾,如入熔炉。
“你说开祠,为何事?”虎铮问。
“为三事。”林不觉展开文书,“一,虎部正式签署《九部临时约》修订本;二,共设‘文律院’,白狐、虎、蛇三部共掌文书;三,虎部火骑与赤尾火骑共巡北境。”
虎啸大笑:“荒谬!虎部岂能与蛇部共事?更遑论受赤尾节制!”
林不觉不怒,只道:“若虎部拒签,赤尾将独掌文律院。届时,虎部连‘裂骨律’都需经赤尾核准。”
虎铮瞳孔一缩。
虎部律法,向来独立。若连律法都需外族核准,虎部颜面何存?
“你威胁我?”虎铮低吼。
“非威胁,为选择。”林不觉平静道,“虎部可选尊严,亦可选实权。若签,虎部仍掌文律三分之一;若拒,虎部将被边缘。”
祠内死寂。
良久,虎铮忽然问:“若我签,你能保证赤尾不干涉虎部内政?”
“不能。”林不觉坦然,“但我能保证——赤尾干涉时,虎部有权在文律院否决。”
虎铮沉默。他望向虎骨柱,柱上齿痕如诉。
“咬骨定谳。”他忽然道。
林不觉一怔。
“你既持约而来,便以骨为证。”虎铮取下一根虎骨,置于林不觉面前,“你咬。若骨裂,约成;若骨坚,你死。”
祠内众人哗然。
虎啸大喜:“好!让他咬!”
林不觉凝视虎骨,寒髓咒隐隐作痛。他知道,虎骨坚硬如铁,人族之齿,绝难咬裂。
但他仍伸手,握住虎骨。
“我咬。”他道。
他张口,咬下。
牙关剧痛,鲜血溢出。虎骨纹丝不动。
虎啸大笑:“骨坚!他该死!”
虎铮却忽然挥手:“住口!”
他凝视林不觉嘴角血迹,低声道:“人族之齿,本不能裂虎骨。但他明知必死,仍愿咬——此非勇,乃信。”
他转身,取虎牙咬向同一根虎骨。
咔嚓!
虎骨应声而裂。
“约成。”虎铮高声道,“虎部,签!”
虎啸脸色铁青,却不敢再言。
夜,裂骨谷外。
林不觉倚石而坐,寒髓咒因咬骨之痛复发,面色苍白。赤狐月策马而至,递他一碗热汤。
“你疯了。”她低语,“虎骨岂是人能咬的?”
“正因不能,才需咬。”林不觉微笑,“虎部重‘实’,轻‘言’。若我不以命证信,虎铮不会签。”
赤狐月凝视他良久,忽然道:“你可知,虎铮咬骨时,用了‘裂骨律’秘术?他咬的不是骨,是自己的命脉。”
林不觉一怔。
“他以命换约。”赤狐月声音低沉,“虎部……信了青丘。”
远处,裂骨谷中,虎骨祠灯火通明。虎部族人齐聚祠前,共诵新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