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八大盐商离开巡盐御史府后,齐聚江家。
江老。
这口恶气我们就这么忍了?
林如海都骑到我们头上作威作福了。
黄均泰最先按捺不住怒喝道。
其余大盐商同样面沉如水。
诸位。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此刻需大家同心协力,共渡难关。
江春目光炯炯,恳切地望着在场众人。
江老吩咐便是,我们定当遵从。
不错,江老牵头,我们绝无二话。
马曰琯、马曰璐、程之韺、汪应庚、黄至筠、鲍志道齐声应和。
八大盐商掌控淮盐,荣损与共。
纵使平日偶有龃龉,此刻也无人退缩。
江春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环视众人道:第一,动用所有关系网,无论何处都要上书弹劾林如海。
第二,你们豢养的匪帮平日养尊处优,也该派上用场了。
十日之期一到,若林如海不就范,就让匪帮血洗巡盐御史府。
黄均泰、马曰琯、马曰璐、程之韺、汪应庚、黄至筠、鲍志道齐声应和。这些盐商对 ** 灭口之事早已驾轻就熟。
正午时分,扬州城内盐商四处奔走联络。两淮、金陵等地官员纷纷串联,誓要将林如海置于死地。江南官场顿时阴云密布。得知消息的林如海只是淡然摇头,他早已做好万全准备。
沧州官道上,一支黑色铁骑正在疾驰。辽东两场大战缴获战马三十余万匹,贾玚带回神京的战马就有六万匹。其中一万霸王铁骑配备三马,其余分给各军。
王子腾麾下应天五卫七千骑兵人人双马,在精粮喂养下行军速度极快。
小侯爷!柳湘莲突然高喊。
牛猛勒住缰绳:柳大哥何事?
因牛继宗受封二等侯,开国一脉皆称牛猛为小侯爷。
若我没猜错,你是打算经济南南下临沂?柳湘莲问道。
正是。牛猛点头。
柳湘莲顿时急道:万万不可取道济南!
牛猛一时怔住。侯天羽、柳云杰、卫若兰、冯紫英纷纷聚拢过来,整支骑兵队伍为之一滞。
怎么回事?
堂哥,你怎与猛哥争执起来?柳云杰连忙打圆场。在开国一脉年轻一辈中,牛猛的地位仅次于贾玚。
得罪了牛猛就是与镇国公府为敌,柳湘莲再有本事也难逃厄运。
然而,柳湘莲并未理会柳云杰,而是急切道:“小侯爷,你先听我说。”
“海州伯让我们先行,正是因为骑兵速度更快。”
“显然,国公爷那边有要事等着我们。”
“所以,我们必须尽快赶到扬州。”
“嗯。”
众人纷纷点头,表示认同。
“可这和走济南有什么关系?”
牛猛仍是一脸困惑。
柳湘莲语气骤然凝重:“齐鲁之地地势特殊,中间是山地,四周是沿海平原。”
“若从济南到临沂,需横穿整个齐鲁山地。”
“莫说十天,二十天都未必够。”
“更何况,我们的马匹能经得起翻山越岭吗?”
话音刚落。
牛猛脸色大变。
侯天羽、柳云杰、卫若兰、冯紫英也反应过来,济南背靠泰山,如何翻越?
“柳大哥。”
“你说该怎么办?”
此时的牛猛已对柳湘莲的行军能力心服口服,甘愿交出指挥权。
侯天羽、柳云杰、卫若兰、冯紫英四人同样如此,他们久居神京,对天下地形知之甚少。
唯有柳湘莲走南闯北,熟悉各地情况,才能制定最佳路线。
“小侯爷。”
“我以为,我们如今在沧州,不如沿运河南下。”
“经德州、临清、聊城、济宁,过徐州、宿州、滁州,再到扬州。”
“此路线虽绕了些,但对我们而言却是捷径。”
“沿途避开河网密布之地,皆是平原。”
牛猛等人听后,深以为然,一致赞同。
于是,七千骑兵转向德州,南下而行。
……
时光飞逝,转眼已是十月上旬。
一行船只在扬州运河码头靠岸,贾玚刚上岸,黑冰台暗卫便上前禀报:“主公。”
“城中有变,八大盐商纠集数百匪盗,欲突袭巡盐御史府。”
“什么?”
贾玚闻言,立刻意识到林如海处境危急。
他脸色一沉,当即下令:“留百人保护林姑娘,其余亲卫随我入城。”
“诺。”
五百亲卫迅速分为两路。
林黛玉被众人围在中间,尚不知发生了何事。
四百名骑兵紧随贾玚,策马扬鞭,直奔扬州城而去。
天色渐暗,街上行人稀少。
巡盐御史府内,厮杀声震天,火光映红了半边天。
“杀!一个不留!”
千余名凶悍水匪手持兵刃,冲入府中,盐丁们猝不及防,死伤惨重。
府外喊杀声四起,战局一面倒,血腥气弥漫。
“老爷,快逃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管家焦急劝道。
林如海却稳坐书房,神色平静。他深知盐商手段狠辣,此刻出府,必中埋伏。
昔日太上皇钦点的探花郎,兰台寺大夫,如今却深陷绝境。
“臣,无愧皇恩。”他凝视圣旨,低声叹息,“唯独亏欠玉儿。”
说罢,他抽出长剑,大步迈出书房。
无人知晓,这位文官也曾是能提剑杀敌的豪杰。
府内哀嚎遍野,鲜血染红石阶。
贾玚率兵赶到,见状瞳孔骤缩。
他毫不犹豫,挽弓搭箭,箭矢破空而出!
“嗖——”
五名水匪应声倒地。
“杀!”贾玚怒喝,横刀出鞘,纵马冲入敌阵。
刀光闪烁间,人头滚落,血溅三尺。
四百亲卫如狂风席卷,铁骑所过之处,水匪溃不成军。
狭窄的街道上,残肢断臂堆积,哀嚎声渐弱。
幸存的盐丁望着玄甲染血的亲卫,眼中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一个不留!”贾玚冷声下令。
“诺!”亲卫齐声应喝,刀锋所向,再无活口。
贾玚握紧横刀,踏入巡盐御史府。
刀光闪过,一名水匪应声倒地。
亲卫们迅速剿灭府外匪徒,鱼贯而入,清理残余。
贾玚瞥见奋力拼杀的林如海,接过连弩,三箭齐发。
嗖!嗖!嗖!
箭矢穿透水匪胸膛,血花四溅。
林如海转身,与满身血污的贾玚四目相对,再看自己亦是血迹斑斑。
府中匪徒尽数伏诛,地面铺满猩红。
大人,匪徒悉数诛灭。
亲卫前来复命。
将尸首运至城外焚化。
贾玚沉声下令。
盐丁 ** 被白布覆盖,整齐摆放。
姑父。
贾玚对疑惑的林如海笑道:林妹妹将至,这般模样恐惊着她。
林如海恍然,急唤管家:速带国公更衣。
二人各自沐浴更衣。
片刻后,府邸焕然一新,唯余淡淡血腥。
厅中,林如海打量着这位年轻都督——十六岁的秦国公,统帅十万雄师。
贾玚望着这位憔悴的探花郎,昔日的兰台寺大夫,如今形销骨立。
林如海继承了霸王的一身武艺,对医术也略知一二。眼前的林如海身形消瘦,面色苍白,呼吸微弱,显然体内暗藏隐疾,且病势不轻。
若任其发展,恐怕真会如《红楼梦》原着那般英年早逝。
“姑父!”
“事发突然,未能提前通报,还望见谅。”
林如海望向贾玚,目光温和而亲切,轻声道:“秦国公言重了。”
“今日若非你们及时赶到,只怕我连玉儿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
说到此处,他叹息一声:“只是你们回来的时机……实在不巧。”
贾玚眉头微蹙,沉声道:“姑父对朝廷的忠心,天下皆知。”
“可姑父对林妹妹未免太过狠心,此举不仅将自己置于险境,更连累整个林家,值得吗?”
扬州乃两淮重地,盐政牵动江南命脉,盐商势力更是冠绝朝野。
如今林如海的所作所为已非冒险,而是将全家推向绝路。
一旦贾家失势,林黛玉必成江南盐商的眼中钉,届时下场不堪设想。
闻言,林如海面色一沉,道:“我本以为只是盐商作祟。”
“却未料竟有人胆大包天,公然对抗朝廷。”
今日水匪袭击,确是两淮盐商所为。
但如此众多水匪如何潜入扬州,又如何大举围攻巡盐御史府?
若无官员暗中勾结,绝无可能成事。
可见扬州官场早已腐朽,竟纵容匪徒残害巡盐御史府上下,甚至意图取他性命。
“糊涂!”
贾玚怒斥道:“我原以为林姑父出身侯门,又是探花郎、兰台寺大夫。”
“至少深谙官场之道,如今看来,实在可笑。”
“两淮盐政关乎江南官场、盐运司及漕运司。”
“你至今仍不明白自己做了什么?”
“你这是在断整个江南官场的财路,没了盐利,这些官员如何维系奢靡?”
“现在我总算明白,雍熙为何执意将你调至扬州——正是因你这般天真。”
这番话如惊雷炸响,彻底颠覆了林如海的认知。
“秦国公的意思是……”
他难以置信地望着贾玚。
“哼。”
贾玚冷声道:“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你被人利用却浑然不觉!”
“你真当两淮盐运是儿戏不成?”
“莫非你以为江南的乱象是近日才起?”
“雍熙帝的血滴子难道查不出其中端倪?”
脚步声响起。
林如海如遭雷击,面色煞白。
踉跄后退数步,跌坐在椅中。
“林姑父熟读史册,当知前明非亡于朱氏,亦非败于李自成、张献忠之流。”
“前明之覆灭,实亡于士大夫,正是毁在那些读书人手里。”
“江南乃前明东林党根基所在。”
“大乾虽以雷霆之势扫清各方,一统天下。”
“然朝廷未能掌控每寸疆土,江南尤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