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涵在殿外站了半个时辰,那人的踪影迟迟未见,奇怪,这阵子她隐约能感觉到,他开始朝自己靠近了,今日怎会如此懈怠?
“张公公,皇上究竟在忙什么?”
张福海润润嗓子,“皇上正在批奏章,劳娘娘再候片刻。”
“那本宫有无打搅到皇上?”说完,却见张福海皱了眉头,抚了抚疼痛的脸庞,又问,“公公脸上的伤?”
张福海有些尴尬,该怎么说呢?难道能说就因皇上醉倒在李昭仪的寝殿,他不敢进去呈上贵妃的信函,所以才挨的打吗?
这时,李扶渊黑着脸色走出,“他是自作自受。”
众人纷纷行礼,尤其是张福海,吓得跪了来。李扶渊瞪着他,只觉胸口极为郁闷,就因他疏忽大意,害得滢滢候了一宿,还染上风寒,若不是看在他服侍多年的份上,真想把他剁了。
他甩了甩袖袍,坐回高位,“你来找朕有何事?”
李扶渊淡淡的神情令她一怔,然她还是鼓起笑容,“臣妾听闻皇上病了,连早朝都上不了。不知可唤了医者?”
李玉涵语气温柔,这阵子也十分体贴,若不是有了滢滢,如此贤良的女子也不失为一伴侣,只可惜他必须做取舍。
“当然。”
见他叹了口气,李玉涵的眉头紧皱起来,复尔从袖里掏出一香囊,绣工精致,布料丝滑,堪称香囊中的精品。
“臣妾为皇上绣了这个,里面放了龙涎香,请皇上收下。”
“劳你费心了,你何必亲力亲为。”
李玉涵一笑,“皇上是臣妾的夫君,这是臣妾该做的。”
闻言,李扶渊摇摇头,扯下腰带的物什,“贵妃已做了一个,朕觉得甚好。若是佩戴两个,就有点累赘了。你还是留给自己吧。”
“累赘?”李玉涵心里默默念叨这两个字,原来在他心里,已经在她和谢滢琅之间做了选择。原以为她失宠,给了自己可乘之机。未料多日来的努力,还是毁于一旦。
看出她低落,李扶渊不知如何开口,她陪伴他多年,可他却未能回应她一丝感情,他感动她的痴心,但这不是爱。
于是说道:“朕知道这么说的确伤人,但朕不喜欢拖泥带水,更不能心里没有你,却让你毕生耗在朕身上。你父亲是太原王,是李氏皇族的老宗长,若你愿出宫,朕可以……”
“不,皇上,”李玉涵断然拒绝,“臣妾既然嫁给皇上,就算死也是皇上的鬼。”
怕李扶渊说出更伤人的话,李玉涵匆匆离去,那狼狈的背影,叫李扶渊心里不是滋味。然既然已经认定滢滢,那就只能亲近她一人。
回到内殿,谢滢琅已穿戴整齐,刚和那人小打小闹了一阵,此刻见他带着灼热的目光走进,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头。
“滢滢。”
“嗯?”她抬眸。
“我有件东西要给你。”语毕,他走向榻边的柜子,从里面掏出一锦盒,“这是我生母临终前交给我的,说是要把这琳琅玉璧,转赠给她的儿媳。如今,你与这玉璧相得益彰,该交到你手中。”他一边说着,一边将玉璧系在她腰身。
谢滢琅按住他的手,轻声问,“可先皇后的儿媳,不该是皇后吗?我不过一妃子。”
李扶渊一笑,复尔将她搂在怀里,似笃定,更似期许,“后位我只属意你一人,只待你产下皇子,便可名正言顺地扶你上位。”
“扶渊?”她抬起头,看着他认真的目光。
“来,我为你戴上。”自此,谢滢琅不再多言。爱上他是个意外,然也是惊喜,是他让她走出失去宁月臣的伤痛。可在不久的后来,这份爱却压得她喘不过气,以至于生不如死。
翌日,李扶渊亲自抱谢滢琅回飞镜台的消息不翼而飞,众人议论纷纷,前几日李昭仪还一个劲地缠着皇上,结果眨眼功夫,皇上又投到月贵妃的怀抱去了。
武昭琦更是在众人面前,狠狠地耻笑一番,“本宫还以为她有多厉害呢,没想到是个草包。”虽然被将为昭容,可仗着太后,她依旧胆大。这无疑打了李玉涵的脸,她哭泣着撕裂念云殿的帷幔,“原来这阵子,皇上都是在骗本宫的。”
怒火之后,便是平静,她令扶桑准备点礼物,要亲自去飞镜台向谢滢琅请安。
扶桑嘀咕道:“明明是月贵妃抢了皇上,娘娘为何要伏低做小?”
李玉涵听了,冷笑道:“本宫之前不待见她,经此一事后更加明白,皇上心里只有她一人。靠近她,本宫才有更多接触皇上的机会。你明白么?”
扶桑恍然,点点头。
李玉涵来到飞镜台时,宋蝶英还有刘雅素已经来了,在门口就听见里面的欢声笑语。李玉涵一脸讶然,记得宋蝶英不爱讲话,刘雅素性格安静,而谢滢琅也是淡雅之人,不知她们三人是何时走到一起的?
藏于袖子的手悄然握住,李玉涵努力蕴出一个笑容。
瓜子禀报后,笑声戛然而止。众人各自行礼,李玉涵忽而窥到,谢滢琅腰间挂的那玉璧,那不是先皇后的遗物吗?当真是皇上心尖上的人。她心里愤愤不平,脸上却维持友好之色。
闲聊几句之后,李玉涵笑道:“娘娘天人之容,臣妾早已仰慕多时。如今能和娘娘一同侍奉皇上,臣妾很高兴。”
刘雅素听言,敛起脸上的笑容,看向谢滢琅,就见她淡淡笑着,笑意却未达眼底,就听李玉涵又道:“臣妾陪伴皇上多年,却一直未能虏获圣心。皇上虽赐珍宝无数,却从来没有人能像娘娘这般,得到先皇后的遗物。看来这后位,是娘娘的囊中之物了。”
谢滢琅听言,眸光暗淡,这时候提及后位,不是明摆着要给她招惹麻烦吗?
就听宋蝶英来到她面前,呵呵笑道:“昭仪既知皇上心有所属,就更该好好在念云殿修生养性了。之前同贵妃不身热络,如今上门又是送礼又是猛夸的,真不知昭仪意欲何为?”
早就知道宋蝶英讲话难听,没想到如此刺耳。李玉涵脸色黑到极点,谢滢琅朝宋蝶英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不要伤人。
再说大殿上,李扶渊昨日刚称病,今日上朝时却神清气爽,众臣有说不尽的疑问。
这时,见赵世坤整理衣襟后出列,像是有话要说,李扶渊点点头。
“皇上登基多年,后宫后位却一直空悬。若皇上能立后,非但能安抚百姓之人,也能扩充后宫,早日诞下嫡子,于我大唐是百利之事呀。”
李扶渊闻言,脸色微变,好端端的,赵世坤为何提及后位之事。立后,他不是没想过,只是他属意的那人,至今为诞下皇子,若贸然扶她上位,恐会引起轩然大波。
大殿上骤然安静下来,有人睁大眼睛,一副期许之色,有人附和赵世坤的话,有的沉默不语。
张德裕与高武对视一眼,皆淡着色。
就听李扶渊说道:“朕即为多年,迟迟不立后。也不差这一时半会……”
赵世坤极快地打断他的话,“皇上即将二十七了,这唐宫中的妃妾却寥寥无几,是时候该增添几个。到时多子多福,李氏皇族才能流芳百世。”
李扶渊笑道:“赵相忠君之心,朕十分欣慰。只是大唐如今内忧外患,前有高句丽战乱不停,后有民间贼寇群起,若这时隆重大婚,恐会叫百姓以为,国君枉顾平民之苦,只懂享乐。恐怕不妥。”
仿佛早已猜到李扶渊的心思,赵世坤笑意悠然,环顾众臣后,又道:“正因内忧外患,皇上繁忙于前朝,后宫才更需要一位主事的。此时皇室迎娶,能满足百姓遐想,为百姓带来欢乐。一来二去,振奋人心。皇上应当早作谋划才是。”
赵世坤说得井然有序,合情合理地驳回李扶渊的推辞。
李扶渊越发觉得他更加气势逼人,心里怨愤,却不好同他撕破脸皮,仍然保持微笑,“如此,也得朕同太后商议后,才能定下哪家贵女,才能迎娶。”
“不必了,”赵世坤自然说出,可这话叫李扶渊听去,却像是在忤逆和打压一般,他贵为一国之君,却被一个下臣直言拒绝,只觉逆鳞受到挑战,这赵世坤越发得寸进尺了。
见李扶渊刻意压下怒火,赵世坤挑挑眉,脸上颇有胜利的快感,“皇上何必白费时间,臣已为皇上安排好人选。”
什么?安排?众人开始窃窃私语,他赵世坤这是把自己当成太上皇了,敢为皇上安排事宜?他算老几啊?然他位极人臣,却没人敢站出来和他辩驳。
李扶渊抿了抿唇,心中恼怒,一股屈辱感油然而生。贵为一国之君,他的婚事居然要由一臣子来指手画脚。赵世坤盛气凌人,他环顾四周,竟无一人敢站出来,为国君正言。
这时,赵世坤继续讲道:“臣之女,唤赵纤瑶。容貌倾城,性格端庄,实为后妃的上乘人选。”
赵纤瑶?李扶渊一愣,不就是那同谢滢琅交好的赵家小姐吗?前阵子在街道上,还见她伤心落水。此刻被赵世坤提及,显然是被他当成棋子送进宫。
他的目光扫向张德裕,就见张德裕正了色,“皇上,臣以为,赵小姐进宫无可厚非,可这后位非他国公主,谁也不能轻易染指,除非那人诞下子嗣。若赵相执意送女进宫,也须效仿月贵妃,从妃嫔当起。”
赵世坤刚想反驳,没想李扶渊反驳得更快,“此事不妥。朕如今心系国事,实在无暇顾及后宫。”
明知张德裕在用缓兵之计,他还是朝张德裕投去不满的眼神。他明明知道,他心里只有那人,若再迎赵纤瑶进宫,那人跟他急了起来怎么办?
在赵世坤还想启口时,就听李扶渊一声呵斥,“退朝。”
赵相想送女进宫为妃的消息传进后宫,众人心思各异。谢滢琅听到这消息时,心里一突,自打银梨死后,她和赵纤瑶的关系已经走到尽头。若此时再同她侍奉一个夫君,不知会有多尴尬。
好在那人没让她失望,兑现了他的诺言。惊喜之余,又是一番担忧,赵世坤权倾朝野,李扶渊跟他硬刚,不知会有何后果?
翌日,众妃一大清早,就来到慈安殿给太后请安。客套几句后,武太后的脸色变得凌厉起来,
“你们想必都听说了,昨日赵相提议让赵纤瑶进宫,却叫皇上给拒绝了。赵相是先皇托孤重臣,若是有人恃宠生骄,想借此霸占皇上恩宠,害得朝堂君臣不睦,哀家是断断不允的。”
顿了顿,将矛头抛向谢滢琅,“月贵妃,你可知罪?”武昭琦挑了挑眉,一脸欣喜。李玉涵也是轻咳几声,未置一语。
谢滢琅一愣,走到殿中央跪了下来,“臣妾惶恐。请太后明言。”
武太后怒斥,重重拍了案板,“还敢装傻?你整天在皇上跟前晃悠,说不定就是你怂恿皇上,同赵相针锋相对,如今皇上根基未稳,你可知你这么做,跟妲己妹喜无异。”
这时,就听李扶渊的声音沉沉传来,“母后此言,是在指责朕是非不分,黑白不辨,连贵妃是贤是败,都弄不清楚?”
他刚下了朝,甚至还未褪去身上的朝服,就往慈安殿赶来。众人瞧着皇帝俊眼,嘴上挂着微笑,“参见皇上。”
李扶渊抬手,示意众人起身。又亲自扶起谢滢琅,眸光尽是温柔,“贵妃,你也起来吧。”
众人看在眼里,却不敢置喙。李扶渊在一侧坐下后,就听武太后语重心长地道:“皇帝,你来得正好。哀家有件事要告诉你,今日哀家已命人到相府传话,说哀家已经同意赵纤瑶进宫为妃,不日就会嫁进宫来。”
什么?李扶渊又惊又怒,未料到武太后的自作主张。“母后,你……”
“哀家是你的母后,讲的话也一言九鼎,我皇家,绝无反悔之意。”武太后叹了口气,似乎也颇为无奈,“哀家这么做,都是为了你。眼下我们还不能和赵世坤真正翻脸,若走错一步满盘皆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