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耀金币领,阿波卡利斯城堡主厅。
莱昂·阿波卡利斯强行引导的、以自身灵魂为共鸣核心的“真实希望”冲击波,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蕴含无限生机的种子,激起的涟漪并非狂暴的巨浪,而是温柔却坚定地扩散开来,穿透了物质与精神的界限,精准地渗入了每一个被甜梦毒云笼罩的领民意识深处。
这并非粗暴的唤醒,而是一种…源自灵魂本源的“共鸣”与“覆盖”。
对于沉睡中的伊莎贝拉,那冲击波化作了一道灵感的闪电,并非她梦中那虚幻的、受人敬仰的“熵减定律”证明,而是她无数次在实验室里,为了一个不起眼的魔法公式与莱昂争论、被塔莉娅的实验爆炸熏得灰头土脸、和艾莉婕一起熬夜观测星象的真实画面。是失败后莱昂递过来的一杯热茶,是成功时格温默默递上的干净毛巾。那种为真实目标奋斗的充实感,瞬间冲淡了梦中虚浮的荣誉。
艾莉婕的梦境里,奎尔萨拉森林的幻象被一片更加鲜活、虽然稚嫩却充满希望的领地魔法植物园所取代。她“看到”自己小心翼翼地将自然魔力注入一株濒死的月光草,莱昂在一旁笨拙地帮忙扶着花盆,塞拉菲娜用光明神力温和地滋养,塔莉娅则在一旁咋咋呼呼地警告别把她的龙息烤焦的肉味熏到花……那种亲手创造生命、被需要、被信任的真实温暖,远比梦中那程式化的英雄回归更打动她的心。
米娅的猫梦里,堆积如山的小鱼干幻象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她第一次成功侦察到敌情,回来时莱昂揉着她脑袋说“干得漂亮”,格温悄悄塞给她一块珍藏的肉干,塞拉菲娜公主笑着帮她梳理打结的毛发的记忆。那种被认可、被关切的真实幸福感,让梦中的虚无奖励显得苍白无力。
而最深陷金融幻境的薇尔娜,则遭遇了最“惨烈”的冲击。她梦中那金融女王的宝座轰然倒塌,取而代之的,是她第一次在破败的领主府,对着空荡荡的保险柜和堆积如山的欠条差点哭出来,是莱昂咬着牙说“总会有办法”时眼中的倔强,是她第一次成功卖出一个劣质魔法卷轴换来几枚银币时,主仆二人围着火炉啃黑面包却笑得像捡了金山的场景……那些真实无比的、带着汗水和泥土味的挣扎、失败、以及微不足道却实实在在的进步,如同最锋利的针,刺破了她那用金币堆砌的虚幻天堂。她在梦中尖叫着“我的指数!我的债券!”,却被一股更强大的、名为“现实”的力量硬生生拽了回来!
“呃啊——!我的百倍杠杆收益!!!”薇尔娜猛地从杂役房的硬板床上弹了起来,双眼圆睁,额头撞上了上铺的床板,发出“咚”的一声闷响,瞬间彻底清醒。她捂着起包的额头,茫然四顾,看着简陋破败的房间,闻着空气中残留的消毒水味,再回想一下梦里那奢华的金融帝国,顿时悲从中来,“…呜呜…原来是梦…我就说嘛…怎么会有那么好的事…” 她抽了抽鼻子,随即又精神一振,“…不对!梦里那个‘薇尔娜指数’的概念好像有点搞头?记下来记下来!说不定以后能用!” 她立刻开始摸找炭笔和废纸,金融脑再次开始高速运转,只是这次,多了几分脚踏实地的…疼痛感?
整个城堡,乃至整个闪耀金币领,陷入甜美毒梦的人们,陆续被这源自莱昂灵魂深处的、混合着所有共同经历的真实情感共鸣所唤醒。没有剧烈的头痛或精神反噬,只有一种恍如隔世般的清醒,以及…一种更加深沉、更加珍惜当下真实生活的感悟。虚假的美梦如同阳光下的露珠般蒸发,留下的,是虽然艰辛却触手可及的真实希望。
“成…成功了!”塞拉菲娜公主感知到周围迅速恢复清醒的生命气息,碧蓝眼眸中充满了激动与欣慰。她看向仪式核心的莱昂,刚想上前,脸色却骤然一变!
只见莱昂·阿波卡利斯依旧保持着双手按地的姿势,但身体却剧烈地颤抖起来,脸色苍白如纸,嘴角溢出了一缕刺目的金色血液!他碧色的眼眸中,那枚刚刚爆发出璀璨光辉的秩序之种,此刻光芒急剧黯淡,表面甚至出现了细微的裂痕!强行以自身灵魂为媒介,引导如此庞大而精微的情感共鸣,对抗规则级的梦境腐蚀,对他的灵魂本源造成了远超预期的重创!
“莱昂!”
“领主阁下!”
塞拉菲娜、格伦德尔大师、塔莉娅等人骇然失色,立刻冲上前去。
塞拉菲娜不顾自身消耗,将最精纯的光明神力如同潮水般注入莱昂体内,试图稳定他躁动溃散的灵魂。格伦德尔大师迅速掏出珍藏的顶级灵魂修复药剂,小心喂服。塔莉娅急得团团转,强大的龙族生命力却对灵魂创伤束手无策,只能释放出温和的龙威试图安抚。
莱昂的意识在无边黑暗中沉浮。这一次的消耗,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严重。他感觉自己仿佛被掏空了,灵魂如同碎裂的琉璃,意识海中那座暗金源碑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秩序之种的光芒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过度透支的情感共鸣,不仅耗尽了力量,也让他那层因“归寂”之力而凝结的理性冰壳,彻底碎裂、消融。
在意识彻底陷入黑暗的前一刻,他感受到的,不再是冰冷的数据和规则,而是塞拉菲娜手心传来的温暖,格温眼中毫不掩饰的担忧,塔莉娅焦躁却真切的关怀,以及…从城堡四面八方隐隐传来的、领民们苏醒后带着庆幸与希望的嘈杂声……
一种久违的、属于“人”的疲惫与…安心感,淹没了他。
“……值得……”
这是他彻底失去意识前,最后的念头。
当莱昂再次恢复些许意识时,已是三天之后。
他发现自己躺在城堡主卧柔软的大床上,浑身如同被碾过般酸痛无力,灵魂深处依旧传来阵阵针扎似的刺痛,但那种令人窒息的空虚感已经减轻了许多。意识海中,源碑的裂痕在缓慢愈合,秩序之种的光芒虽然黯淡,却异常稳定,不再有那种冰冷的疏离感,反而多了一种…历经磨难后的温润与坚韧。
他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塞拉菲娜公主布满血丝却充满惊喜的碧蓝眼眸。
“莱昂!你醒了!”塞拉菲娜的声音带着哽咽,紧紧握住了他的手。她的手心温暖而微微颤抖,显然这三天不眠不休的守护耗尽了她极大的心力。
莱昂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塞拉菲娜连忙小心地喂他喝下几口温润的宁神花露水。
“……大家…怎么样了?”他的声音沙哑微弱,却带着真切的关心。
“都醒了!都好好的!”塞拉菲娜连忙道,“…你成功了,莱昂!大家都被你的共鸣唤醒了!虽然有点后怕,但没人受到严重伤害!伊莎贝拉和艾莉婕已经回去继续研究了,格温在整顿防务,塔莉娅…塔莉娅守在外面,差点把城堡房顶掀了……”
正说着,房门“砰”的一声被推开,塔莉娅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金红色的竖瞳死死盯着莱昂,看到他真的醒了,先是松了一口气,随即龙威爆发,怒气冲冲地吼道:“…莱昂!你这个笨蛋!逞什么能!差点把自己搞死知不知道!下次再敢这样,我…我一口龙息先把你烤熟算了!省得看着揪心!”
虽然话语凶狠,但她眼眶微红,暴露了她真实的担忧。
格温紧随其后,默默地将一杯清水和准备好的流食放在床头,向来冷峻的脸上也带着难以掩饰的如释重负:“…领主阁下,您需要静养。”
阿尔弗雷德管家老泪纵横地站在门口,不停地念叨着:“…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少爷您可吓死老奴了……”
就连米娅也悄无声息地从窗户溜了进来,猫耳耷拉着,将一条她珍藏的、据说是从某个倒霉冒险者那里“捡”来的风干小鱼干放在莱昂枕边,琥珀色的大眼睛里满是担心。
这种被浓浓关怀包围的感觉,让莱昂冰冷已久的心湖,泛起了温暖的涟漪。他艰难地扯出一个微笑,轻声道:“…抱歉…让大家…担心了。”
这一次的危机,虽然让他付出了惨重代价,却也阴差阳错地,打破了他因过度使用“归寂”之力而陷入的绝对理性状态,让他重新找回了与同伴、与领民之间那份最珍贵的情感连接。他的秩序之道,在经历了“寂”的冰冷与“生”的喧嚣的极端考验后,终于开始向着一种更加平衡、更加…有温度的方向蜕变。
在莱昂昏迷的这三天,领地并没有陷入混乱。
格伦德尔大师坐镇指挥,迅速稳定了局势。苏醒过来的领民们,在经历了那场真假难辨的梦境洗礼后,反而更加珍惜现实的生活,凝聚力空前高涨。伊莎贝拉和艾莉婕带着劫后余生的干劲,全力投入到地脉净化和防御研究中。格温和塔莉娅将警戒等级提到了最高,日夜巡逻。
而我们的前财务官薇尔娜女士,在额头的包消下去、并确认莱昂没有生命危险后,她那不安分的金融脑再次活跃起来。不过,这一次,她似乎…学“乖”了一点?
她没有再去搞什么惊天动地的金融衍生品,而是…将目光投向了“灾后重建”和“危机公关”这个…相对“务实”的领域。
她抱着一沓新的计划书(这次是用比较正常的羊皮纸写的),找到了代理政务的塞拉菲娜公主和格伦德尔大师,脸上堆着(勉强算)诚恳的笑容:
“…公主殿下!大师!您看啊,这次梦境危机,虽然凶险,但也充分证明了我们莱昂老板…呃,领主阁下,深得民心啊!您想,他能用‘爱’(她强行用了这个词)唤醒大家,这是什么?这是无与伦比的‘品牌价值’和‘领袖魅力’啊!”
“…我们可以借此机会,开展一轮‘凝心聚力’的主题活动!比如,发行一批‘纪念领主英勇唤醒民众’的…限量版魔法徽章!成本很低,但意义重大!可以让领民凭身份证明低价认购,既能筹集一点重建资金,又能增强归属感!”
“…还有,我们可以把这次事件写成《闪耀金币领反精神入侵实录》,向大陆各国展示我们的坚韧不拔和领主阁下的英明神武!提升我们的国际形象!这叫…‘危机营销’!”
“…最后,我建议设立一个‘领主康复慰问基金’,接受领民自愿的小额捐赠,象征意义大于实际,主要是表达大家的心意嘛!当然,账目绝对公开透明!”
虽然依旧带着浓厚的商业气息,但比起之前那些异想天开的金融泡沫计划,薇尔娜这次的提案,总算是有了一点…人味儿和可行性。塞拉菲娜和格伦德尔大师面面相觑,最终…勉强同意让她在严格监督下,去操办那个“纪念徽章”的事情。毕竟,领地确实需要一些提振士气的手段。
就在闪耀金币领上下齐心协力,一边照顾重伤的领主,一边抓紧恢复元气之时——
谁也没有察觉到,在遥远北方的黑森林深处,那片绝对虚无的漩涡中心,那道冰冷的“星眸”意志,在经历了梦境计划被破的短暂波动后,并未流露出愤怒或沮丧,反而…散发出一种更加深沉、更加…耐心的…“兴趣”?
一道细微到几乎无法感知的精神波动,跨越空间,链接了深渊裂缝:
“…‘种子’…发芽了…”
“…方式…有趣…”
“…‘秩序’…开始…拥抱…‘混沌’…”
“…计划…变更…”
“…下一阶段…‘融合’…”
“…让他的‘秩序’…成为…我们的…‘秩序’…”
“…静待…时机…”
深渊裂缝中,那股狂暴的意志传来夹杂着硫磺味的、似懂非懂的咕哝声作为回应。
新的、更加诡异的阴谋,已在黑暗中悄然酝酿。而这一次,北方的目标,似乎不再是毁灭,而是…某种更加可怕的…“同化”?
闪耀金币领短暂的宁静之下,是更加深邃的暗流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