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耀金币领,阿波卡利斯城堡地下深处。
当莱昂·阿波卡利斯通过奥克塔维娅的石板,向“守墓人”发出借用“大扫帚”的请求并得到许可的瞬间,整个地脉世界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一股无法形容的、超越了声音与光线的、纯粹源于“概念”层面的宏大力量,自“安眠之地”的最深处苏醒,如同沉睡的巨神缓缓睁开了眼。这股力量并非毁灭性的冲击,而是一种…绝对的、不容置疑的“归置”与“沉寂”。它无视了物质的阻隔,穿透了空间的界限,精准地笼罩了那些正在地脉中疯狂爆发、腐蚀一切的“活性化规则锈蚀”。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能量对冲的轰鸣。在那股浩瀚的“归寂”之力面前,狂暴的锈蚀能量如同沸汤泼雪,瞬间失去了所有的“活性”与“攻击性”。它们不再扩散,不再腐蚀,而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压缩、聚拢,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扫起的灰尘,硬生生地从活跃的地脉能量流中被剥离出来,拖拽向一个…位于现实与虚无夹缝中的、临时开辟出的“沉寂角落”。
这个过程寂静无声,却让所有感知到它的存在灵魂战栗。格伦德尔大师、伊莎贝拉、艾莉婕等法师,只觉得灵魂深处传来一阵强烈的“失重感”和“剥离感”,仿佛某种根植于世界底层的喧嚣被强行抹去。塔莉娅甚至下意识地收敛了龙威,金红色的竖瞳中闪过一丝本能的敬畏。那是生命对终极“安息”的天然畏惧。
地脉的剧烈痉挛平息了。那股令人不安的灰暗雾气消失了。能量传输恢复了顺畅,甚至比之前更加稳定…一种死寂般的稳定。
危机,被以一种近乎“蛮横”的方式,暂时解决了。
然而,代价也随之而来。
作为“钥匙”和力量通道的莱昂,首当其冲。在那股磅礴的“归寂”之力流经他身体和灵魂的短暂瞬间,他感觉自己仿佛化为了一个透明的容器,意识海中那枚刚刚达成微妙平衡的秩序之种,被强行浸染了一层浓得化不开的“寂”之本质。这并非“守墓人”有意为之,而是力量层级差距过大带来的自然“污染”。
当一切平息,莱昂缓缓睁开眼时,连他自己都察觉到了一种显着的变化。
他的思维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冷静,如同最精密的魔法仪器。地脉的每一点能量流动,城堡内外的每一丝风吹草动,甚至远处森林中一片树叶的飘落,都在他的感知中纤毫毕现,并瞬间被分析、归类、计算出其背后的因果与可能的影响。这种洞察力和计算力,远超他以往的任何状态。
但与之相对的,是他情感层面的急剧“降温”。塞拉菲娜脸上显而易见的担忧,格温眼中深藏的关切,塔莉娅那混合着松口气和不爽的咋呼…这些以往能轻易牵动他心绪的情绪波动,此刻在他心中激起的涟漪却微乎其微。他能够精准地“理解”这些情绪的含义和来源,却难以产生“感同身受”的共鸣。一种冰冷的、绝对的理性,如同坚冰,覆盖了他意识的最深处。
他甚至能清晰地“计算”出,这次借用“守墓人”的力量,虽然化解了眼前危机,但也让地脉结构产生了微小的、偏向“沉寂”的畸变,长远来看可能会影响领地生机循环的效率。同时,他自身灵魂与“归寂”概念的亲和度提升了约百分之七点三,这或许会让他未来施展相关法术更轻松,但也增加了他人性流失的风险。利弊得失,一目了然。
“……危机暂时解除。”莱昂开口,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实验结果,“…格伦德尔大师,组织人手,全面评估地脉现状,尤其是被‘归寂’之力影响区域的长期变化。伊莎贝拉,艾莉婕,继续研究彻底净化规则锈蚀残留的方法,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他的命令精准、高效,却缺少了以往那份带着温度的决断力。
众人面面相觑,都敏锐地感觉到了莱昂气质上的微妙变化。塞拉菲娜公主碧蓝眼眸中忧色更浓,她轻轻握住莱昂的手,试图传递一丝温暖,却发现他的手心一片冰凉。
“莱昂…你感觉怎么样?”她轻声问道。
莱昂看向她,碧色的眼眸如同两潭深不见底的寒水:“…灵魂负荷百分之六十二点八,处于安全阈值内。秩序之种稳定性提升,但人性共鸣指数下降约百分之十五。总体评估,状态可控,利于应对后续复杂局势。”
他用数据化的方式回答,让塞拉菲娜的心猛地一沉。
塔莉娅皱着眉,凑近盯着莱昂的脸看了半天,嘟囔道:“…喂,莱昂,你怎么说话像个…像个会走路的魔法算盘?怪吓人的!”
莱昂转向她,平静地分析:“…塔莉娅,你的龙威波动频率比平时高了百分之三,表明情绪处于轻度焦躁状态。建议深呼吸三次,有助于稳定能量输出效率。”
塔莉娅:“…???” 她气得龙尾虚影差点冒出来,又被格温按了回去。
格温沉默地看着莱昂,骑士的直觉让她感到一阵莫名的心痛。眼前的领主,强大、睿智、冷静得令人安心,却也…陌生得让人害怕。
莱昂没有在意众人的反应,他的注意力已经转向了下一个亟待解决的问题——北地商队事件的后遗症。
城堡广场上,那场虎头蛇尾的“贸易”留下的烂摊子仍需收拾。被没收的污染货物需要安全销毁,北地人员的尸体需要处理,更重要的是,如何向领地内外解释这场风波,并防范北方后续可能更阴险的报复。
当莱昂回到议事厅,听取阿尔弗雷德管家关于后续处理的汇报时,我们的前财务官薇尔娜·灼鳞女士,再次展现了她那…打不死的小强般的生命力和永远跑偏的金融脑洞。
虽然被贬为“技术顾问”且受到严密看管,但薇尔娜显然没有放弃任何“东山再起”的机会。她不知从哪里又搞来了一堆废纸,正在上面疯狂涂画着新的“商业计划”。看到莱昂进来,她立刻像打了鸡血一样蹦起来,脸上堆满了谄媚(且依旧有些滑稽)的笑容。
“…老板!领主阁下!您真是太英明神武了!谈笑间强虏灰飞烟灭!北地那群蠢货的阴谋被您轻易粉碎!这是我们领地品牌价值的一次巨大提升啊!”她唾沫横飞地开始拍马屁,但莱昂只是平静地看着她,让她后面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薇尔娜咽了口唾沫,赶紧切入“正题”,挥舞着手中一张画满了金币符号和诡异箭头的纸:
“…老板!危机就是转机!这次事件,虽然我们损失了一点…呃…微不足道的检疫费和场地费,但我们收获了无价的‘信誉资产’和‘危机应对经验’啊!”
“…我们可以借此机会,进行一轮完美的‘危机公关’和‘品牌重塑’!”
她指着图纸上的方案:
“…第一步,发布《闪耀金币领反商业欺诈与维护契约精神白皮书》!将此次事件包装成我们坚决打击不法商贩、维护大陆贸易秩序的典型案例!提升我们在正道商人心中的形象!”
“…第二步,发行‘后危机时代重建与发展特别债券’!主打‘安全’、‘可靠’、‘有强大领主和神秘古老存在背书’的概念!利率可以比之前低,但认购门槛提高,搞成‘限量版’、‘精英专属’,制造稀缺性!”
“…第三步,也是最绝的!”薇尔娜眼睛放光,“…我们可以把这次没收的北地货物…呃…经过最最严格的净化处理后…拿出来拍卖!当然,要明确标注‘原北地欺诈物资,经闪耀金币领权威净化,极具收藏和警示意义’!这叫什么?这叫‘化腐朽为神奇’!是‘负面资产转化’的经典案例!肯定有猎奇的有钱人抢着要!”
她越说越兴奋,仿佛已经看到了金币如雨点般落下:“…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耻辱之麦’、‘警示之草’、‘契约之石’拍卖会!绝对能引爆话题,再赚一笔!”
众人:“…” 再次被薇尔娜这清奇的脑回路所震撼。把敌人的毒药拿来拍卖?还起这种名字?这已经不是财迷了,这是…商业鬼才(贬义)吧?!
阿尔弗雷德管家气得胡子直翘:“…薇尔娜!你…你简直…领主阁下,万万不可啊!这成何体统!”
若是以前的莱昂,大概会哭笑不得地直接否决。但此刻,绝对理性状态下的莱昂,却真的开始“计算”这个方案的可行性。
“…从经济学角度分析,”莱昂沉吟道,手指无意识地在桌上敲击着,仿佛在输入数据,“…薇尔娜的方案,确实存在一定的‘话题变现’和‘风险溢价’空间。将负面事件转化为营销资源,符合效率最大化原则。其风险在于净化是否彻底,以及可能引发的道德争议…”
他看向格伦德尔大师:“…大师,从技术层面,能否确保那些被印记污染的物资,被彻底无害化处理?”
格伦德尔大师愣了一下,老脸皱成一团:“…理论上…如果动用‘守墓人’阁下残留的归寂之力…或许可以…但…这…”
莱昂点了点头:“…技术可行性存在。道德争议…可以通过严格标注和限定用途来规避。此方案…可作为一种备选策略,进行可行性研究。”
他竟然…没有直接否定?!甚至还觉得有“可行性”?!
塞拉菲娜公主脸色微变,忍不住开口:“…莱昂!这…这太不近人情了!那些是差点毁掉领地的毒药!怎么能拿来买卖?”
莱昂看向她,理性地分析:“…塞拉菲娜,情感上的厌恶可以理解。但从资源利用角度,彻底销毁是一种浪费。若能将其转化为对领地有益的资产,并借此警示世人,从效用角度看,并非不可接受。当然,最终决策需综合评估风险与收益。”
他的分析冰冷而客观,让塞拉菲娜一时语塞。
薇尔娜则如同听到了天籁之音,激动得差点晕过去!老板居然认可了她的思路!虽然只是“备选研究”,但这已经是破天荒的进步了!
就在议事厅内因薇尔娜的奇葩提案和莱昂的理性反应而气氛诡异时,谁也没有注意到,蜷缩在角落阴影里、抱着石板的奥克塔维娅,空洞的大眼睛正直勾勾地望着窗外北方的天空。
她怀中的石板,散发着微弱的、不安的波动。
小死灵法师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呓语着:
“…嗯…骨头先生…好安静…”
“…‘看门的老爷爷’…好像…打完扫…累了…”
“…但是…‘冷冰冰的叛徒’…没有…生气…”
“…它…好像在…笑…”
“…一种…很冷…很…假的…笑…”
“…石头说…它…送来了…新的…‘礼物’…”
“…不是…硬硬的…糖了…”
“…是…软软的…甜甜的…‘云’…”
“…会…自己…飘进来…”
“…‘云’里面…有…好多…小小的…‘梦’…”
“…‘梦’里…都是…‘好日子’…”
奥克塔维娅歪着头,苍白的小脸上露出一丝纯粹的困惑:
“…‘好日子’…不好吗?”
“…为什么…骨头先生…说…要…小心…‘好日子’呢?…”
这低语声微不可闻,消散在空气中。
然而,一股新的、更加难以察觉的暗流,已然随着北地吹来的风,悄然涌向了刚刚经历了一场“硬仗”的闪耀金币领。
这一次的“礼物”,不再是坚硬的糖衣炮弹,而是…柔软的、甜美的、足以让人沉溺的…梦境之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