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埼玉乡下的夜晚,万籁俱寂,只有偶尔的犬吠与远方的风声,勾勒出一幅宁静而祥和的田园图景。
但对于远在东京都内、那所弥漫着失败与暴戾气息的百桥大学剑道部而言,这个夜晚却如同浸泡在剧烈腐蚀性的毒液之中,充满了灼烧灵魂的屈辱、无处发泄的狂怒和疯狂滋长的毁灭欲望。
百桥大学剑道部的专用道场,此刻早已人去场空,不复白日里的喧嚣与暴戾汗水。
巨大的空间里,只有失败后的死寂在蔓延。
仅有角落的一盏老旧吊灯被点亮,昏黄而微弱的光线挣扎着驱散一小片浓稠的黑暗,反而让道场其余部分更显空旷和阴森,阴影如同蛰伏的怪兽,在墙壁上扭曲拉长。
空气中依旧顽固地弥漫着浓烈的汗臭、陈旧皮革护具的酸味,以及一种更加难以驱散的、失败后特有的颓败、怨恨与冰冷的恶意,仿佛连空气都变得粘稠而污浊。
柴田刚独自一人,如同受伤后盘踞在巢穴中最阴暗角落的暴戾凶兽,深陷在教练席那张破旧的椅子里。
他庞大的身躯几乎将椅子完全吞没,阴影笼罩着他,只有那双在昏暗中闪烁着骇人光芒的眼睛清晰可见。
他面前的矮几上,一台平板电脑屏幕散发着幽冷的光。
屏幕上,正无声地循环播放着今天下午那场让他身败名裂的比赛新闻剪辑。
高清画质下,国枝弘一那记如同神来之笔般的「踏刃飞跃」被反复慢放、从各个角度无情地重播,每一次回放都像是一次凌迟。
屏幕下方的字幕和新闻标题刺眼无比,解说的口型(即使静音)也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惊叹与赞美。
紧接着,镜头残忍地切换——
是东大队员们狂喜地冲上场,将国枝弘一一次次抛向空中庆祝的画面,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纯粹的喜悦与自豪;
是看台上无数观众自发起立,掌声雷动,许多人甚至激动拭泪的场面;
是赛后采访时,记者们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般蜂拥追逐国枝弘一和东大成员的盛况……
而作为这一切荣耀与狂欢最刺眼的背景板,甚至被新闻编辑刻意剪辑出来作为反面对比、用以凸显「正义必胜」叙事的——
则是百桥队员们失魂落魄、灰头土脸的狼狈特写,是柴崎盛夫昏迷倒地、如同死狗般被抬走的凄惨模样,以及…
他柴田刚自己那在教练席上脸色铁青、肌肉扭曲、因无能狂怒而显得格外狰狞丑陋的特写镜头!
「东京大学剑道部、奇迹的大逆袭!宿敌に完胜!」
(东京大学剑道部,奇迹般的大逆转!完胜宿敌!)
「现代に苏った武士(サムライ)!国枝弘一君が示した『真の强さ』とは!」
(在现代复苏的武士!国枝弘一展现的‘真正强大’!)
「悪质な暴力行为が相次いだ‘问题部队’、百桥大学剑道部の完全败北に拍手!」
(对屡次出现恶性暴力行为的‘问题部队’百桥大学剑道部的完全败北表示欢呼!)
「『胜利至上主义』の破绽!师范?柴田刚氏の指导方针に厳しい批判の声」
(‘胜利至上主义’的破产!师范柴田刚的训练方针遭到严厉批判)
一个个刺眼、诛心的标题,一句句看似客观实则鞭挞的评论,如同烧红的钢针,一根根狠狠扎进他的眼球,烙进他的心底最深处!
「クソが…!このクソ野郎どもが…!」
(混蛋…!这帮混蛋家伙…!)
柴田刚猛地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低吼,如同受伤野兽的哀鸣,猛地一拳砸在旁边的金属器械架上!
发出「哐当!」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坚固的器械架剧烈摇晃,上面摆放的竹刀哗啦啦地掉了一地,在寂静的道场内制造出令人心惊的噪音。
他胸膛如同风箱般剧烈起伏,粗重浑浊的喘息声在空旷的道场内沉重地回荡,那双眯缝的眼睛里布满了骇人的血丝,闪烁着近乎疯狂的怨毒与毁灭光芒。
惨败!
这不仅仅是输掉了一场比赛,丢失了几个点数!
这是彻头彻尾的、被对方用最羞辱的方式踩在脚下、然后被整个社会无情地钉在耻辱柱上的公开处刑!是身败名裂!
他多年来苦心经营,用最严酷的暴力、无处不在的恐吓和那套「胜利即是一切」、「规则是弱者的借口」的黑暗哲学,精心打造出的、令人闻风丧胆的凶器,在那所谓的「真正强大」、在那该死的「奥义」面前,竟然如此不堪一击,变成了全场乃至通过媒体传播到全国观众眼中的天大笑话!
铺天盖地的新闻报道,如同一场盛大的狂欢盛宴,将东京大学和那个叫国枝弘一的可恨小鬼捧上了云端,享受着无尽的荣耀、赞美与光环。
而他们百桥大学剑道部,则被媒体和舆论毫不留情地踩进最肮脏的泥沼,打上了「野蛮」、「卑劣」、「暴力集团」、「大学の耻」(大学之耻)等一个个甩脱不掉的污名标签!
他柴田刚的名字,也第一次以如此彻底不光彩(之前毕竟就算是胜利也没到哪去)的方式,广泛而深刻地进入公众视野,成为反面典型。
他那些并不光彩的、与极道纠缠的过去被人重新挖出来大肆讨论,他那套极端残酷、泯灭人性的训练方式受到社会各界猛烈的口诛笔伐,他的人生、他的信念、他的一切,仿佛都在这一天被彻底否定、彻底碾碎!
「ふざけやがって…ふざけやがってえええ!!世の中が…ふざけやがってる!!」
(开什么玩笑…开什么玩笑啊啊啊!!这整个世界…都在耍我!!)
他再也无法抑制,发出低沉而充满暴戾气息的咆哮,猛地抓起那台还在不断播放着他耻辱画面的平板电脑,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摔在地上!
「啪嚓——!!!」
屏幕瞬间彻底碎裂,玻璃碎片四溅,蛛网般的裂痕如同他此刻支离破碎的尊严和濒临崩溃的理智,蔓延得到处都是。
那幽冷的光终于熄灭了,只剩下屏幕碎裂后内部元件裸露的丑陋模样。
他无法接受!绝对无法接受!!
凭什么?!
凭什么那些只会循规蹈矩、满口仁义道德、装模作样的所谓「精英」可以赢得一切?!
包括掌声、荣誉、光明的前途?!
凭什么他这种从社会最底层摸爬滚打上来、信奉最原始最有效的力量至上法则的人,就要被唾弃、被否定、被踩进地狱?!
这个世界不应该是这样的!!
强者理所当然地践踏弱者,掠夺一切,这才是永恒不变的真理!那些光鲜亮丽的东西,不过是掩盖真相的遮羞布!
他丝毫没有意识到,此时的他正是他信条中所信奉的【弱者】应得的一切。
他的目光死死盯着一片漆黑的、碎裂的屏幕残片,瞳孔收缩,仿佛还能从中看到国枝弘一那张年轻、坚毅、充满了令他作呕的「正气」和自信的脸庞。
就是那个小鬼!就是那个该死的小鬼!
用那些不知从哪学来的、花里胡哨、如同戏法般的技巧,摧毁了他苦心经营的一切!
毁了他的名声,毁了他的队伍,毁了他信奉的真理!
如果不是他…如果不是他!!
柴田刚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如同破旧的风箱,眼中的血丝愈发浓重骇人,几乎要滴出血来。
一个极其黑暗、极其危险、充满了毁灭欲望的念头,如同从最深最污浊的沼泽中苏醒的毒蛇,缓缓从他心底那片不见天日的深渊中抬起头,吐出了冰冷的信子。
【あの小僧…あの乳臭い乾いただけのガキ…】
(那个小子…那个乳臭未干的小鬼崽子…)
他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脸上横肉不受控制地抽搐着,浮现出一种近乎癫狂的、极其残忍的神色。
那是一种混合了极致怨恨、嫉妒和毁灭欲的表情。
【抹杀してやる…社会的に否定される前に、物理的に…骨の髄まで、彻底的に、溃し尽くしてやる!】
(宰了他…在被社会彻底否定之前,从物理上…连骨髓都彻底地,碾碎殆尽!)
是的!
只要那个叫国枝弘一的小鬼消失!
只要这个最大的胜利象征、这个被媒体捧上神坛的「英雄」、这个证明他柴田刚是错误的存在彻底从世界上消失!
那么今天的耻辱就会随着时间慢慢被淡忘!
人们的记忆是短暂的!
到时候,人们只会记得百桥的凶狠和不好惹,而东大所谓的「胜利」也会因为主角的悲惨陨落而迅速失去光芒,变得苍白无力!
甚至…操作得当的话,还能反过来泼脏水,将他的死编排成某种丑闻或是意外,彻底玷污东大的胜利!
疯狂的念头一旦产生,便如同病毒般迅速生根发芽,在他扭曲的心田中疯狂滋长蔓延。
柴田刚骨子里作为前极道组织金牌打手的那一面彻底压倒了作为大学「师范」的脆弱伪装。
他熟悉黑暗世界的运行规则,他知道如何让一个人「合理地」消失,如何制造一场看似完美的「意外」。
那些见不得光的手段和人脉,此刻在他脑中飞速闪过。
至于那个九条阵…
柴田刚的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闪过一丝极其隐晦的忌惮。
那个男人的确从头到尾都透着一股诡异。
那些越传越离谱的传言…「玉龙旗完全优胜」(玉龙旗的超级胜者)、「警视庁の逸材」(警视厅的天才)、「素盏呜尊と互角」(与素盏呜尊分庭抗礼)…
虽然听起来荒谬绝伦,像是国枝那小鬼疯魔般的呓语,但万一是真的呢?
哪怕只有十分之一是真的,也足够可怕了。
而且,退一万步来说,他毕竟是正儿八经的警视厅警部,拥有国家赋予的公权力和合法的致死武力——配枪。
对他下手,风险太大了,目标也太显眼,无异于直接捅马蜂窝,自取灭亡。
极道组织只要不是金石会那种与数名议员勾连的庞然大物,是不太敢与警察起冲突的,更别提他一个退役下来的极道打手。
【九条阵…やつには、今のところ手出しはできん。时期を待たねば…】
(九条阵…那家伙,暂时还不能动。必须等待时机…)
他强行压下对九条阵的怨恨与恐惧,将所有的恶意、愤怒和杀意,都更加牢固、更加疯狂地锁定在了那个更加「容易处理」、也更能给他带来报复性快感的目标身上——
国·枝·弘·一!
你·死·定·了!
【国枝弘一…お前さえいなくなれば…すべてが元通りだ…いや、お前の屍を踏み台に、俺はさらに上へ行く!】
(国枝弘一…只要你不在了…一切都能回到原点…不,踩着你的尸体,我能爬得更高!)
柴田刚缓缓站起身,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哒声。
他走到道场最偏僻的角落,踢开一堆散乱的护具和杂物,从一个隐藏的缝隙里,摸出一个老旧的、没有任何品牌标识的黑色手机。
手机外壳布满划痕,透着一种不祥的气息。
他按下开机键,屏幕亮起微弱的光,他熟练地、仿佛演练过无数次般输入了一串长长的、毫无规律可言的号码。
屏幕上显示着「圏外」(无服务)的标识,但这似乎正在他的意料之中,甚至是他所期望的。
他走到窗边,撩开厚重的窗帘一角,望着外面都市远处那一片璀璨却冰冷的霓虹灯火,脸上露出了一个冰冷、僵硬而狰狞的笑容,如同戴上了一张恶鬼的面具。
都市的光映在他浑浊的眼底,却照不亮丝毫温度。
【俺のやり方で…けりをつけてやる。とことんまで、な。】
(用我的方式…来了结你。彻彻底底地。)
一场针对胜利者的、源自失败者最阴暗扭曲角落的冰冷风暴,开始悄然酝酿。
它的目标明确而致命,它的手段必将无所不用其极,充满了最原始的恶意。
而在同一片静谧的星空下,对此一切滔天恶意都一无所知的国枝弘一,或许正沉浸在深沉的睡眠中,在梦中依旧无意识地重复比划着那精妙绝伦的【不近刃】,嘴角或许还带着胜利后的些许疲惫与安宁。
光明与黑暗,荣誉与阴谋,总是在胜利的欢呼声达到顶峰之后,于最不经意的角落,悄然交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