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像屯子边上那条冻僵的小河,表面凝滞,底下却有着不为人知的细微流动。
几天下来,陈卫东的脚伤渐渐好利索了,虽然走快了还有点微瘸,但已经不影响干活了。
他依旧每天跟着派工,刨粪、打秸、搂柴,什么脏活累活都干,不再挑肥拣瘦。
工分本上,属于他的符号渐渐多了起来,虽然依旧比不上最强壮的劳力,但已经不再是垫底的那个。
变化是悄无声息发生的……
起初是工具,那天他去库房领斧头,保管员老赵头叼着烟袋,眯着眼在一堆破旧工具里翻捡了半天,最后扔给他一把,“喏,试试这个!”
陈卫东接过手,掂量了一下,发现这斧头木柄光滑趁手,斧刃虽然也有缺口,但明显是新磨过的,闪着锋利的光,比之前那把强了不止十倍!
他有些意外地看向老赵头。
老赵头喷出一口烟,浑浊的眼睛看着别处,状似随意地说,“好好一把家伙式,别整天拿去砍些不着调的东西,糟践了……”
陈卫东握紧了斧柄,低声道,“谢了,赵叔。”
老赵头摆摆手,没再看他。
有了好工具,效率果然不同……
劈柴、砍楔子,甚至偶尔帮着村民修理农具,都顺手了许多。
他依旧沉默地干着自己的活,但手里的家伙式变了,落在旁人眼里,意味就有些不同了!
接着是食物,知青点的伙食依旧清汤寡水,但偶尔,陈卫东也会遇到一点小小的“惊喜”。
比如,他去井台挑水,隔壁院子的王婶刚巧也在,会“顺便”把自家水桶里飘着的一小截腌萝卜疙瘩捞出来,扔进他的桶里。
“哎呦,不小心掉进去了,捞出来也脏了,你要不嫌弃就拿去啃了吧!”
比如,他去场院帮工,负责看场院的老光棍孙大爷会在他歇晌的时候,溜达过来,从破棉袄怀里摸出两个拳头大小,冻得硬邦邦的野梨,塞进他手里,压低声音,“后山摘的,酸掉牙,没人吃,给你解个渴。”
然后不等他道谢,就背着手哼着不成调的小曲走开了。
最让他触动的是那个冻梨。
他记得原身的记忆里,孙大爷是个孤僻古怪的老头,原身还曾偷过他家挂在屋檐下的干辣椒,被追着骂了半条街!
现在,他却收到了老人小心翼翼又带着点笨拙的善意。
陈卫东没有推辞,把这些微小的馈赠都默默收下。
他知道,这不是施舍,而是他这些天流下的汗水,一点点融化了村民偏见的结果。
他啃着酸涩的冻梨,心里却泛起一丝甜意。
当然,并非所有人都在改变。
知青队长张振华看他的眼神越发狐疑和不善!
陈卫东越是沉默干活,越是得到零星的好评,张振华就越觉得他在“装模作样”,憋着更大的坏。
“可以啊,陈卫东,现在学会收买人心了?”
一次挑河泥的间歇,张振华抱着胳膊走到他身边,声音不高,话里却带着刺。
“你给老赵头灌了什么迷魂汤?居然连斧头都给你磨了?”
陈卫东停下铁锹,擦了把汗,平静地看着他,“赵叔怕我把活干砸了,耽误队里进度。”
“哟,还挺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张振华嗤笑着继续说道,“我告诉你,别以为耍点小聪明就能蒙混过关!”
“你的问题,是思想根源上的问题!你得从灵魂深处进行改造!”
陈卫东懒得跟他争辩这种空洞的口号,只是重新拿起铁锹,继续干活,“队长说的是,我继续改造!”
“你!……”
看着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张振华像是一拳打空,憋得难受,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陈卫东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目光沉静,没有太大的波澜。
他知道,张振华这条线,是绕不过去的。
暂时的平静,只是因为对方还没找到发难的合适借口!
毕竟原身和张振华的矛盾挺深的,不仅打了人家好几次,还处处和人家对着干,明明没那个脑子还总想算计人家……
看不惯知青队长的人多,偏偏原身喜欢去做出头鸟,便宜没捞着,还惹了一身的麻烦!
但他并不害怕,既然这份仇恨转移到自己身上了,那就慢慢斗一斗!
陈卫东一边机械地挥着铁锹,一边在心里盘算。
光是埋头苦干还不够,他需要尽快找到更能体现价值或者更能站稳脚跟的方式!
陈卫东的目光,投向了远处被白雪覆盖的地方,那片寂静而神秘的老林子。
那里有肉,有皮子,有能换钱的山货,也有……金大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