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不惧怕他!
她也完全不在意他不是人的身份。
她会撇下所有侍女守卫,在花园的石桌上摆开精致的点心等着他。
然后不由分说地塞一块到他手里:“鹤守月你终于来了,你快尝尝这个,御厨房新做的栗子糕,可甜了。”
鹤守月不需要进食,但看着她期待的眼神,他无意识地接过,那甜腻的滋味在他口中化开,带来一种奇异的、陌生的感觉。
“怎么样是不是很好吃?”
“嗯”
“你说你一直躲躲藏藏的干嘛,要不然我给你安排个身份,让你正大光明的出现怎么样?”下一秒,平笙又否定了自己的话:
“算了,还是就现在这样吧,你想去哪就能去哪,有了身份,就有了束缚没有了自由。”
“自由,是这皇宫之中最难得的东西。”
“鹤守月,答应我,你一定要自由下去。”
她也会叽叽喳喳地跟他讲宫里的趣事,抱怨嬷嬷的严厉,分享她偷偷养在偏殿的小兔子。
鹤守月大多时候只是沉默地听着,偶尔在她问“你说是不是?”时,点一下头,或简单地应一声“嗯”。
但这已足够让平笙开心。
有一次,她发现他玄色衣袖在暗中护卫时被树枝刮破了一道小口子。
第二天,她竟拿着针线跑来找他。
“你别动!”她命令道,然后笨拙地、小心翼翼地为他缝补那个小小的裂口。
细密的针脚歪歪扭扭,甚至不小心扎到了他的手臂,对鹤守月来说这是一种新奇的体验。
“对不起,你痛不痛啊?我不是有意的。”
“不痛,没事的。”
“那我小心一点,马上给你缝好。”
鹤守月低头看着她专注的侧脸,长长的睫毛像蝶翼般颤动,呼出的气息带着少女的馨香拂过他的手臂。
那一刻,他胸膛里那团心脏,似乎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了一下,产生了一种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灼热感。
“她在担心我?关心我?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这超出了他目前所能理解情感的范畴。
“好了。”平笙满意地咬断线头,拍拍他的手臂。
“虽然丑了点,但总比破着强,你可是强大的式神,要体面些。”
她笑得眉眼弯弯,那笑容比任何法术都更能穿透他冰冷的躯壳。
那一刻,鹤守月,第一次感受到了某种类似困惑和触动的涟漪。
“谢谢你,殿下。”
“不用叫我殿下,叫我平笙就好了,我们不是朋友吗?”
“朋友?”鹤守月重复着这两个字。
原来她将他视为一个存在的人,一个可以交流、可以分享的朋友。
这种平等而自然的对待,像一道微光,投射进他被职责与命令构筑的冰冷世界。
这微光虽然微弱,却在他灵魂深处留下了一道难以磨灭的刻痕。
平笙郡主的联姻已成定局,婚期迫近。少女脸上的笑容日渐稀少,如同被霜打蔫的花朵。
她被看管起来,不能再跑来花园找他。
只是偶尔坐在自己的庭院之中,要是发现了角落里的他,会不可思议的望向他,那眼神里盛满喜悦。
无声的张嘴冲他打招呼:“鹤守月”
鹤守月能清晰地感知到她虽然是笑着的,身上却弥漫的绝望气息。
这气息让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叫做书里的悲伤。
什么叫做无奈。
她会支开所有人,悄悄地招手让他过去:“鹤守月,我要离开这里了,等我走后我希望你也离开,这里不是好地方,不适合你。”
“那你呢?”鹤守月看着她因为自己的到来强颜欢笑的样子,不知怎的觉得好不舒服。
“我?我有该去的地方,鹤守月你是我现在唯一朋友,请你答应我,以后一定要幸福开心的过下去,不为了别人,就只为了你自己的喜怒哀乐而活。”
“……”鹤守月不知该如何说出口,他有自己职责,他也是走不掉的……
“守护?”
“我该如何守护?”
主人的命令是保护她的安全,让她平安喜乐,可这无形的牢笼、这即将到来的分离,难道不是对她最大的伤害?
现在,看着如同傀儡一般,毫无自己意识的平笙,他第一次对自己的存在和拥有的能力,产生了深刻的质疑和无力感。
他能斩妖除魔,却斩不断这世间最坚固的枷锁。
红绸漫卷,喜烛高燃。
鹤守月施展术法,掩去自己存在,隐在庭院最靠近她的廊柱旁边。
他的目光穿透打开的窗棂,死死锁定在那间贴满囍字的新房。
他能看到平笙穿着繁复沉重的嫁衣,像个精致的人偶般坐在床沿,眼角是无声滑落的泪水。
他听见,她在低语:“身似浮云,心如飞絮。空一缕余香在此,盼千金游子何之。”
他那时还不懂两句诗是什么意思。
喧嚣渐渐散去,宾客尽欢而散。
夜色深沉,连守夜的仆从也因疲惫而松懈。
鹤守月的心神紧绷到了极致。
他有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
突然
一股极其阴冷、污秽、充满怨毒的气息毫无征兆地在新房内爆发。
鹤守月瞳孔骤缩,身体化作一道撕裂夜色的黑色闪电,瞬间撞碎了紧闭的房门。
眼前的景象,让这位本应没有什么剧烈情感的式神,如遭雷击,瞬间僵在原地。
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平笙倒在猩红的地毯上,那身华丽刺目的嫁衣被撕裂,沾染着大片大片的、还在不断洇开的暗红。
她心口的位置,破开一个狰狞可怖的大洞,边缘血肉模糊,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掏过。
她美丽的脸上凝固着极致的惊恐和痛苦,那双曾经盛满星光的眼睛,此刻空洞地大睁着,倒映着房梁上摇曳的红烛光影,却已再无半分神采。
她的生命气息,如同被狂风吹灭的烛火。
就在他撞破门的这一瞬间,彻底湮灭。
一只形态扭曲、由无数怨念黑气凝聚成的虚影,正从她心口的血洞中缓缓抽出,上面还滴落着温热的血液。
那虚影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意。
在察觉到了闯入者,猛地转向鹤守月,发出一声充满嘲弄与贪婪的尖啸,随即化作一道黑烟,穿透屋顶,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快!
太快了!
快到连鹤守月都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他甚至没能看清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平……笙……”鹤守月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砂纸摩擦般破碎的声音。
他踉跄着扑到那具尚有余温却已毫无生机的躯体旁。
他伸出手,指尖剧烈地颤抖着,想要触碰她冰冷的脸颊,却在即将触及的那一刻猛地缩回。
那触感会彻底击碎他最后的幻想。
他空洞的目光死死盯着她心口那个还在汩汩冒血的恐怖伤口,那刺目的红,几乎要灼瞎他的眼睛。
“为什么?”
为什么他就在这里?
为什么他没能早一步发现?
为什么他连那是什么东西都没看清?
为什么他如此弱小?
“啊啊啊啊啊——!!!”
(查了一下平安时代那边的婚服还没有被固定成为白色,还都是五颜六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