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屋之内,静谧无声。
陈平独坐在桌前,窗外的日光透过木格窗在地上撒下斑驳的光影,他心中却是一片阴云。
清风茶馆里赵明德、张月、李修三人的话语,尤其是那“坠星谷”三个字,如同投入湖中的巨石,在他脑海中反复回响,激起千层浪。
一条路,是继续安稳地在宗门画符,积攒灵石,这条路他走了多年,熟悉且安全。
另一条路,是踏入那九死一生的坠星谷,去搏一个一步登天的可能。
他下意识地抚摸着腰间的储物袋,里面是他的全部身家,也是他安身立命的本钱。
可一想到自己三十七岁的骨龄,心中那股紧迫感便如潮水般涌了上来。
六十岁之前,是筑基的最佳年龄,这道门槛,正随着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离他越来越远。
这种温水煮青蛙般的焦虑,比面对任何妖兽都要令人窒息。
陈平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自乱阵脚。
他摊开手掌,目光沉静,开始在心中逐一盘点自己安身立命的底牌。
首先,是符箓。
凭借那份完整的符箓传承,他如今已能稳定绘制金刚符、神行符等一阶中品符箓,这足以保证他在宗门内衣食无忧。
更关键的是,他已经摸到了一阶上品符箓“爆裂火球符”的门槛,虽然成功率不高,且极为耗费心神,但随着自己修为的提升成品率会越来越高。
其次,是神魂。修炼了《锻神诀》一层,又吞服过钟乳涎灵菇,他的神魂强度与凝实程度,远非同阶修士可比。
这不仅让他在绘制符箓时事半功倍,更是在混乱的战斗中,感知危险、锁定敌人的最大依仗。
而基于这强大的神魂,他掌握了自己最大的杀手锏——《刺魂针》。
这门神魂攻击秘术,无形无影,诡异莫测。只要对方没有专门的防御法宝,出其不意之下,足以瞬间扭转战局,一击定乾坤。
然后,是肉身,不久前才用龙血藤为主药的秘法锻体成功,如今他的气血之力、身体强度、抗击打能力,乃至灵力耗尽后的持久力,都远胜从前。
这让他有了更多犯错的余地,也意味着更强的生存能力。
最后,是那门得自传经阁的精品法术,《凝火指》。
这门法术入门虽难,但威力不俗,是他除了符箓之外,最得心应手的常规攻击手段。
每在心中盘点一项,陈平眼中的犹豫便消散一分,自信便凝聚一分。
他发现,不知不觉间,自己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在黑风山脉被一阶妖兽追得九死一生的炼气三层小修士了。
盘点完底牌,他又开始冷静地权衡现实。
筑基丹。
这三个字,是所有炼气修士的梦,也是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
此物被六大宗门死死地掌控在手中,在坊市中根本就是有价无市的传说之物。
就算他成为了一阶上品符师,不眠不休地画符,耗费心血攒够了那天价灵石,也极大概率找不到购买的门路。
至于用宗门贡献点兑换?他看了一眼自己那可怜的贡献点数,更是觉得遥遥无期。
这条所谓的“安稳路”,看似没有风险,实则不过是温水煮青蛙,在无尽的等待与绝望中,慢慢耗尽寿元,最终化为一抔黄土。
陈平猛地从椅子上站起,眼中再无一丝迷茫,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然。
安逸只会消磨道心,与其在绝望的等待中老去,不如去那血与火之中,为自己搏出一条通天大道!
他握紧了拳头,骨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去坠星谷!
……
决定既下,陈平便不再拖延。
他整理好衣衫,推门而出,径直朝着庶物殿走去。
庶物殿内一如既往的人声鼎沸,来来往往的外门弟子摩肩接踵。
陈平轻车熟路的挤过人群来到那面巨大的任务光壁前,仔仔细细地扫视了一遍,上面挂满了各种猎杀妖兽、采集灵药之类的任务,却唯独没有半点关于“坠星谷”的信息。
他环顾四周,也没发现任何特殊的报名地点,心中顿时了然。
这等机密之事,果然不会如此公开。
他没有声张,穿过嘈杂的人群,径直走向了那个他最熟悉的柜台。
“王师兄。”陈平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了正在埋头清点物品的王文耳中。
王文抬起头,看到是陈平,脸上习惯性的露出笑容:“陈师弟,今天又有什么好货?”
陈平没有绕弯子,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直接问道:“王师兄,我想打听一下,关于‘坠星谷’的名额,该如何报名?”
“坠星谷”三个字一出口,王文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他脸色一变,几乎是下意识地一把抓住陈平的手臂,将他拖到了柜台旁一个无人注意的角落。
“陈师弟,你疯了?!”王文的声音压得极低,但语气中的震惊与难以置信,却怎么也掩饰不住。
他上下打量着陈平,像是要确认他是不是被人夺舍了,满脸都是焦急与不解:“好端端的,你去打听那个鬼地方干什么?那不是我们该去的地方!”
王文苦口婆心地劝道:“师弟,听师兄一句劝。你制符的手艺,我是亲眼看着越来越精湛的。”
“只要你这么稳扎稳打地做下去,积攒灵石的速度远比我们这些做执事的要快,将来未必没有换取筑基丹的希望,何必去那个十死无生的地方赌命?”
陈平心中流过一丝暖意,他知道王文是真心为他着想。
但他好不容易才坚定的道心,却未有丝毫动摇。
他平静的看着王文,语气诚恳:“王师兄,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修仙界风云变幻,谁也无法预料明天会发生什么,安稳只是暂时的,有些机缘,一旦错过了,可能就是一生。”
他的话语,没有丝毫激昂,却蕴含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王文怔怔地看着陈平,他看着那双平静,却仿佛燃烧着一团火焰的眼睛,忽然有些恍惚。
他从陈平的身上,看到了一股一往无前的锐气,那是他自己早已被这庶物殿年复一年的安逸生活,磨得一干二净的东西。
良久,王文长长地叹了口气,松开了抓着陈平的手臂,脸上露出一抹复杂的苦笑,自嘲般地摇了摇头。
“唉,是我着相了。”
他不再多劝,只是深深地看了陈平一眼,朝着大殿最深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用下巴指了指。
“那里,”他低声道,“看到没,那个一直闭着眼睛打坐的老者,那是宗门的执事长老,筑基期的孙师叔。坠星谷的名额,由他专门负责登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