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后，陈平将茶杯轻轻放回桌上，清脆的碰撞声打破了雅间的寂静。
他清楚，修仙界没有免费的午餐，宗门抛出如此诱人的鱼饵，那鱼钩，必然也锋利得足以致命。
他抬起头，目光清明直视着赵明德。
“赵师兄，既然是只对我们外门弟子开放的炼气期秘境，宗门又如何筛选人选？总不能人人有份吧？”
这一句冷静的问话，如同一盆凉水，瞬间浇熄了张月和李修心中那刚刚燃起的火焰。
两人猛然回神，是啊，这么大的好事，凭什么轮到自己？他们齐刷刷地将目光投向了赵明德，等待着那个最关键的答案。
赵明德赞许地看了陈平一眼，似乎对他在如此诱惑下还能保持这份冷静感到十分欣赏。
“陈师弟问到点子上了。”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仿佛在诉说着什么禁忌，“这坠星谷，说白了，就是一处养蛊的修罗场，里面没有法则，没有规矩，杀人夺宝是常态，同门相残更是屡见不鲜，每次开启，活着出来的弟子，不足进去时的一半。”
“死亡率，奇高。”
这五个字，让雅间内的空气都冷了几分。
“正因如此，”赵明德摊了摊手，“很多有实力，但性子安稳，不愿去拼命的弟子，又或者是有其他门路能获取筑基丹的，根本就不会去冒这个险。”
“至于名额，”他话锋一转，竖起两根手指，“规则简单粗暴，就两个字——自愿。”
“宗门不会强迫任何人，等到报名截止之后，直接从所有报名的弟子中，取修为最高的三十人。”
修为最高的三十人！
这几个字，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李修的心口上，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变得比之前还要苍白。
这根本就不是什么留给所有外门弟子的机缘，而是为那些站在外门顶端的强者，准备的一场血腥盛宴。
赵明德似乎嫌这消息还不够劲爆，又慢悠悠地补充了一句：“而且，还有个最重要的前提。所有从秘境中带出来的灵药，无论是培基灵果还是紫灵花，都必须全部上缴宗门，由宗门统一炼制和分配。”
“作为回报，我们这些拼死拼活的人，只能获得……”
他伸出了一只手掌，比划了一下：“一半。”
“什么？”李修失声叫了出来。
辛辛苦苦，九死一生得来的宝物，还没捂热乎，就要被宗门抽走一半？
这个条件，让那份天大的机缘，瞬间就褪去了大半的光环，风险与收益的比例，一下子变得微妙起来。
雅间内再次陷入了沉默，只是这一次，每个人的脸上都多了一份凝重与思索。
最先做出决定的，是张月。
她轻轻摇了摇头，放下了手中的茶杯，语气恢复了往日的温和与平静：“我……我就不去了。”
她坦然地迎着三人的目光，“我自知实力低微，也不喜与人争斗，为了那虚无缥缈的机缘，去和人拼个你死我活，不值得，我还是想安安稳稳地修行，慢慢积攒贡献点，或许将来，也能有换取筑基丹的一天。”
她的选择，在陈平的意料之中，这很符合张月的性格。
而李修的脸上，闪过一丝强烈的渴望，但那渴望很快就被更深的苦涩与无奈所取代。
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气息沉稳如山的赵明德，又看了一眼虽然内敛，但同样给他一种深不可测之感的陈平，最后，颓然地低下了头。
“我……我炼气六层，去了也是送死。”他的声音里充满了自嘲与不甘，“而且，我也不喜欢斗法。”
他这番话，无异于亲口承认了赵明德之前对他的批评。
在绝对的实力门槛面前，他所痴迷的阵法之道，显得那般苍白无力。
与两人的退缩不同，赵明德的双拳，不知何时已经紧紧握住，眼中燃烧着熊熊的战意。
“我必须去！”他的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充满了破釜沉舟的决然，“我卡在练气八层已经已经有些时日，灵根所限，若无外力相助，此生恐怕都无望筑基！这坠星谷，就是我的机会！哪怕是九死一生，我也要去搏一搏！”
说完，赵明德、张月、李修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全部落在了沉默不语的陈平身上。
陈平没有立刻回答。
他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脑中却在飞速地权衡着利弊。
危险吗？当然危险。
修为最高的三十人，意味着每一个对手都是练气后期的好手，甚至可能是练气九层的顶尖存在。
在那种地方，他引以为傲的符箓、强大的神魂、甚至刚刚完成的锻体，都未必能占到绝对的优势。
但……那是筑基丹的主药。
他沉吟了片刻，心中念头急转，最终却并未表态，反而问出了两个最实际的问题：“赵师兄，这名额，该如何报名？秘境又大概在何时开启？”
赵明德见他没有直接拒绝，眼中闪过一丝喜色，立刻回答道：“报名就在庶物殿，随时都可以去登记自己的名字和修为。”
“至于开启时间，还没定下来，宗门高层似乎还在和另外五大宗门博弈，只放出风声说快了，一旦时间确定，会以宗门人务的形式，直接用传讯符通知所有选中的弟子。”
陈平点了点头，将这些信息默默记在心里，没再多问。
……
一场原本轻松的茶会，因为“坠星谷”这个沉重的话题，再也回不到最初的氛围。
四人又随意聊了几句，便都有些心事重重，再无闲谈的兴致。
结了账，四人一同走下楼。
在清风茶馆熙熙攘攘的门口，赵明德停下脚步，抬起蒲扇般的大手，用力拍了拍陈平的肩膀。
“陈师弟，我等你！”他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笑容爽朗而充满期待，“希望能在坠星谷里，与你并肩作战！”
说完，他便拉着依旧有些失魂落魄的李修，大步流星地汇入了人群之中，很快便消失不见。
张月看着陈平，那双清亮的眸子里带着几分担忧，但最终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柔声道了句“师弟保重”，便也转身离去，素雅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人流之中。
只剩下陈平一人，站在原地。
他抬头望了望天，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可他的心中，却已是波澜起伏，再难平静。
……